烈日平原最南端,横亘着几乎流经了整个大陆的赤河。
末世之前这里气候宜人、雨水充沛、景色迤逦,大大小小的湖泊在低矮的山丘间星罗棋布,天气晴好的时候从高空俯瞰,这些湖泊像是深浓的绿色天鹅绒上镶嵌的宝石一般璀璨耀眼,而莲城便位于这些湖泊的中心地带。
再往南,越过终年万马奔腾、浊浪排空的赤河,却是一片剧烈隆起的崇山峻岭,其间千山万壑,峰峦叠嶂,山幽谷深,飞瀑流泉,奇峰怪洞无数,又兼林木茂盛,苍苍郁郁,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那是孤守在大陆最南端的鹰城所处的恐惧高原。
赤河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隔开了直线距离不到300公里的两座城池。
因为地形的关系,末世洪水爆发时,赤河水位暴涨,崩岸溃堤,赤河水和湖泊满溢的湖水汇聚在一处,几乎将整个湖泊密集区都淹没了。
洪水褪去后,这些区域没能恢复原样,因为赤河决堤带来的大量泥沙和过多潴留的积水,这里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
泥浆内无数人类和动植物的尸体腐烂发酵,往日里富庶的平原湖区,成为了难以跨越的死亡泥淖。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守住莲城基地,简怀熙比他看起来的,实际上要靠谱得多。
不仅如此,在只身赶赴光辉城之前,简怀熙还在莲城做了详尽而周密的防御部署以应对突发情况,然而再严密的防守,遇见此时这样的对手,都毫无用武之地了。
三组机甲编队以莲城为中心,低空拉网式搜索过湖泊密集区的每一寸土地,一旦发现可疑的藏匿地点,机甲便会释放出细如毫毛的金属探测探针,这些探针能顺着孔隙钻到任何地方,一旦发现搜捕目标,它们便会释放出高压电流,即使是巨型的变异动物,也挡不住这样的雷霆一击。
一栋被冲垮的红砖小楼里,阳光从砖瓦的裂隙中照进满是淤泥的房间(如果还可以称作房间的话),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和银色的探针在极致的明暗对比下,纤毫毕现。
探针像是一群沙丁鱼,在杂乱狭小的房间里巡梭,很快,它们确认这里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成群结队地迎着阳光从小楼里钻了出去。
只有一只探针似乎对墙角那片十分寻常的阴影有些疑惑,它悬停在原地,淡绿色的扫描光栏从探针顶部射出,将空无一物的角落再次扫描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东西,才收起光栏,扭身追上了大部队。
暗影屏障之后,似乎有什么大热闹绝缘光环的景,盘腿坐在断壁夹角的地面上,手肘支着膝盖,握拳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躺在泥泞淤泥里狂怒挣扎的乔丰羽。
被窄小的暗影牢笼牢牢禁锢的男人双颊凹陷,眼下青黑,浑身又脏又臭,不过四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照理说他的精神力等级也不弱,即使不跟着蓝狐混,在末世也能挣一口饭吃。
在康白玻的基地外分道扬镳的时候,他还是体体面面的,有心思跟他们拿乔发火,怎么现在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乔丰羽挣扎到脱力,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出像棺材一样逼仄压抑的半透明牢笼,他仰面瘫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哑声道:“老子今天落在你小子手上,算老子倒霉。”
“但老子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小子是怎么找到老子的?”
景噗地一声笑了,英俊而纤尘不染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他亲昵地说:“乔哥,你有今天,怎么能算你倒霉呢,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啊。”
“虽然说你精神力等级低下,但你末世之前装得挺像个人,还是骗到了朋友的啊。”
“你!”乔丰羽半直起脖子,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景。
景并指在唇上轻轻搭了一下:“嘘,我还没讲完。”
说罢,乔丰羽身上的暗影牢笼又压紧了半寸,将他重新按回了泥浆里。
景接着说道:“虽说你精神力确实是太低了,但尤哥和岚岚心肠软,没嫌弃你,还愿意叫你一声哥,听你指挥,你那时候要是有点吃软饭的觉悟,好好地扮演你脓包大哥的角色,不就没今天了吗?”
暗影牢笼并不影响空气的流通,但乔丰羽却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再加上景左一个精神力低下,又一个软饭脓包,气得他简直血管都要爆开。
这还没完呢,景又说:“算了,你也有你的优势,你会卖友求荣啊,不过我特别好奇的是,为什么你靠卖了尤哥和岚岚爬了上去,又很快被踢了下来,据说在团长身边都没待超过半个月,你干什么了?”
乔丰羽死咬着牙不答,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乔哥,你知道当年官渡之战,许攸在袁绍那混不下去,于是去投曹操,带来了袁绍辎重粮草皆屯于乌巢,且守军将领淳于琼终日饮酒无备的消息,曹操因此奇袭乌巢大败袁绍。”
乔丰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紧紧皱起了眉头,景道:“然后呢,许攸自以为有大功,屡次轻慢曹操,不分场合,直呼曹操小名,最后被找了个由头杀了。”
乔丰羽不由回想起害自己被赶下车的那根烟,景见他陷入沉思,不由笑道:“乔哥,你不会以为这真的是许攸被杀的根本原因吧?”
“许攸被杀,是因为他对曹操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许攸给袁绍献计分军星夜掩袭许昌,是因为袁军捉住了曹操派往许都催粮的使者,又恰好押到了许攸的面前,许攸给曹操献计奇袭乌巢,是因为他是袁绍的谋士,知道袁绍屯粮之处,也知道守粮将领是谁。”
“他充其量就是个信息的搬运工,现在他最有价值的消息已经利用完了,那他对曹操来说,还有什么用呢?杀了就杀了呗。”
景垂眸看着乔丰羽脏兮兮胡子拉碴的脸上血色顿时褪去,轻飘飘地说,“乔哥,你说你,像不像那个贪而不智的许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