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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荆州一带有入汛之迹象。

近来大江上的风向也开始变化多端,不再是单调西北风。

夏侯献生怕吴军使用什么妖法“借”得一夜东风,效仿当年赤壁故事,故而对此十分警惕。

好在自从雨下起来后便没有停歇,这使得火攻的威胁相对降低,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对峙。

但也正因为这春雨连绵下了个数日,给围困江陵城的魏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荆州城内的吴军得以喘息。

“大将军,这雨已经连续下了五日,始终不见放晴。”

“我军费了好大功夫,牺牲了多少人力才填的城北护城河,因为这场雨而功亏一篑。”

“土山被毁,地道被淹,许多工事都受到影响。”

“最主要的是,江陵背靠大江,原本我军在没有拿下百里洲前就只能三面合围,如今吴军援军尽数前来,又进入春汛,只怕......”

大帐内,钟会显得有些焦虑。

此前他极力主张进攻百里洲,以图断了吴军的补给,从而实现完全包围。

那次一战的确取得了不错的战果,并且还给孙权来个下马威。

可战局却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似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局面。

“只怕什么?”夏侯献笑着反问。

钟会道:“明公应该清楚,我军想要拿下江陵城的最后期限便是春汛来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战局对我军越来越不利。”

还没等夏侯献回答,参军杜预带着斗笠走进中军大帐。

他先是抖了抖袖口的水,顾不得处理袍服底部被溅上的泥污,便开口说道:

“明公,斥候来报,连日的大雨使得江陵城外的一条人工河渠涨水不少,现在已经和荆沙水相连。”

夏侯献闻言,立刻问道:“确定那条河渠汇入大江吗?”

杜预点点头。

要知道,这荆沙水平时与江陵城的护城河相连,一旦河水上涨,达到通航条件,甚至还连通着大江的话,那被称作“水贼”的吴军便真的如鱼得水了。

闻言,钟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消息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转头看着自家明公,心中暗自猜测。

或许是明公身为一军统帅,不能一看形势不对就立刻下达撤军命令,那样的话会显得太过儿戏。

所以他迟迟没有下达命令,就是等着他们这些幕僚来劝他的退兵。

然而,夏侯献好像依旧很是淡定,他看向杜预问道:“元凯,征南将军那里如何了?”

杜预答道:“和我军一样,为了避免重蹈当年襄樊战场的覆辙,在涨水的第二天便移营至地势相对高的地带。”

“嗯...”夏侯献对王昶的选择表示认同。

事实上,此役与当年围攻襄平一战有些许相似之处,都是久攻不下遭遇大雨。

但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公孙渊孤立无援,而且辽军也没有完善的水军,所以只要魏军自己坚持住,辽军必然崩溃。

然而现在却不同。

吴军的战船不是摆设,而且根据方才杜预所言,吴军此刻已经具备将战船直接开到江陵城下的条件。

夏侯献不能赌。

一旦大军被泡在水里,那自己便成了昔日的庞德、于禁,他孙仲谋要威震华夏了。

“这样吧。”夏侯献想了想说道,“江陵城东的地势相对低洼,而且吴军也打通了那里的航道。既然如此,不如让王昶在城东的军队撤下来吧。”

“这的确是无奈之举。”钟会道,“但是一旦撤了,就很难再夺回阵地,而且吴国的援军也能顺利进驻江陵城,那这一战还如何进行下去?”

“不如....”钟会决定顺水推舟劝夏侯献退兵。

“士季。”夏侯献打断了他,“元凯来之前,我记得你说,护城河怎么了?”

钟会先是一愣,又简单回忆了一下,“护城河水位上涨,我军的许多工事被毁。”

“江陵这样的城池之所以固若金汤,与它有天然的荆沙水作为护城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然而,得于斯者毁于斯,所以,有没有办法让吴军的工事也被大水淹没呢?”

夏侯献试探性地作出假设。

钟会茅塞顿开,他和杜预几乎是异口同声:“决水灌城。”

说起决水灌城,夏侯献的外祖父,魏武帝曹操便是此计的忠实爱好者。

曾经,他,

水淹太寿,破袁术。

水淹下邳,擒吕布。

水淹邺城,定河北。

而今,夏侯献欲借天时,

水淹江陵,下荆州。

命令很快下达了下去。

王昶在城东屯点率先拔营。

夏侯献之所以这么做,有三重原因。

其一,当然是为了保护这支军队避免其遭受吴军水军的突袭。

第二,此举可向吴军示弱,摆出一副欲撤军的模样,使其放松警惕,麻痹敌军。

其三,是为了打心理战。如果水攻计划能够奏效,那被困城中、失去斗志的吴兵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甘心做水中鱼虾,而是会逃出城去投入援军的怀抱。

这也算是“围三阙一”的精髓所在。

............

雨,一直下。

江陵城中的吴兵近来得到长足的喘息。

虽然城外的魏军并没有撤走,但连续的阴雨摧毁了他们的工事,还迫使他们不断移营。

同时陛下的大军已经从大江而来,舰队就在江陵城的东南一带停驻。

魏军已经好几天没来攻城了,吴兵们大概知道,这场战争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结束。

“都督,陈正的援军已经在城外的荆沙水畔驻扎,不如让他们进城吧。”

朱异对朱绩建议道:

“城中的士兵大多疲惫,我怕等大雨停后魏军又会发动攻势,不如趁现在让援军进城协防?”

朱绩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妥。”

“怎么?”朱异有些不解,“都督是有何顾虑吗?”

朱绩回道:“陈正的无难营是陛下的直属部队,先不说他们对江陵城防务不熟悉的问题,即便是来了,他们也不会受我等指挥。”

“战场上最忌讳政令不一的情况出现,所以我认为让他们城外驻扎与我军互为犄角,更为稳妥。”

“受教了。”朱异拱手。

“报!!!”忽然,一名吴兵飞奔而来。“禀都督,城西北角发现魏军踪迹!”

“嗯?”朱异诧异地问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冒雨攻城?”

“不是,他们好像在开凿河堤!”

“什么!?”朱绩和朱异对视一眼,径直向城墙的西北角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