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杜恕?”
一封公文快马加鞭地送回洛阳,夏侯献皱着眉头读完了来自幽州刺史部的弹劾书。
此时夏侯献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事实上这不怪他。
因为程喜的这份弹劾书中避重就轻,多有隐瞒,以至于他得到的情报是:
鲜卑人只是遗失了通关文牒,在被杜恕问责时,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其格杀,且被杀者身份特殊。
如若情况属实,杜恕确实该被弹劾。
因为为了避免边将故意制造边境矛盾,大魏的边境民族政策中有明确规定:
不得擅杀胡人,要使他们与魏人有等同的待遇,如若犯罪,应当依法走司法程序。
尽管夏侯献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却不能目无法度,于是很快找来了钟毓磋商此事。
钟毓的意思是,这弹劾书上不仅有幽州刺史部的印章,还有一封征北将军的书信,侧面证实了此事真伪。
所以依律,杜恕应当被押解回京,接受审讯。
“好吧,就按稚叔的意思办吧。”
“下官告退。”
待钟毓走后,夏侯献捏着眉心久久不语。
杜恕的性格他自是了解,当年同为散骑在曹叡下面做官时,他就发觉此人性格执拗,不易亲近。
历史上杜恕跟曹爽、司马懿关系都不和睦,现如今若不是看在杜预的份上,他现在能不能做官都不一定。
原本夏侯献是打算在幽州介入一股新势力,至少他为人刚直,定然不会与幽州诸将同流,但对方排除异己的动作未免太快了。
想到此处,夏侯献起身离开了府堂,乘驾离开了相府。
不多时来到中领军官署。
现任领军将军是曹羲,曹爽的三弟。
此人虽然没经历过战阵的考验,不知其能耐,但治军能力却是不错。
有时候治军和领兵作战是两个不同概念。
现如今,大魏的中军系统有点像工地外包。
大将军秦朗出于信任,把军务外包给了卫将军曹爽,而曹爽声色犬马,把禁军军务又外包给了弟弟曹羲。
如果说秦朗是承包方,那曹爽就是分包方,而曹羲便是直接对接底层的包工头。
非常之时,夏侯献无所谓越级不越级的问题,直接便找上了曹羲。
来到官署时,曹羲不在,小吏说去校场练兵了。
于是夏侯献在官署等了一会儿,曹羲才姗姗来迟。
“何劳丞相大驾,您派人知会一声,下官就您府上便是。”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在意那些。”
曹羲比夏侯献小五岁,本身就看着年轻,若是跟曹爽站一块,更像是曹爽儿子。
“昭叔,我此来是有要事。”
“丞相尽请吩咐。”
夏侯献道:“最近禁军督练要更加上心一些,另外将轮休的老兵尽数召回......”
“如果难做,就先让近期招募的新兵轮休,至于回值的老兵,我会安排尚书省给他们额外发放两个月的军饷,稍作安抚。”
洛阳禁军跟州郡兵不同,是职业的武人,自然也有休假。
包括四镇手下的精锐中外军亦是如此,当年全琮的那次芍陂之战,便是借着扬州中外军轮休之际,钻了个空子。
此番由于是对内作战,不同于外战,在对方没有起兵出手之前,他只能尽可能的做好充足准备。
因为在师出无名的情况下,主动调动大军出征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搞不好会被人倒打一耙,自己却成了挑起战争的人。
“丞相...这是要用兵吗?”曹羲思维很敏锐,一下就明白了。
夏侯献点点头:“不错,但至于在何处用兵,恕为兄暂时不能相告。”
曹羲惶恐道:“丞相哪里的话,下官自当尽好本分,其余之事,绝不多问。”
“好。”夏侯献虽与曹羲接触不多,但今日一见,感觉他比曹爽靠谱多了。
诸曹、夏侯其实并非后继无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光发热,只不过曹爽这个领头人,没能好好发挥他们的长处。
............
廷尉的官员来到幽州,负责押运杜恕回京。
杜恕请求,希望核对完最后一份账目,再执行。
廷尉官员允了,给了对方一个时辰的时间。
杜恕做事一向有始有终,在看完粮表后,他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份为期不长的燕国相之位。
“杜府君,得罪了。”
很快,杜恕被押上槛车,车为槛形,以板四周之,无所通见。
“让开让开,把路让开!”
甲士催嚷着,叫围观的人们腾出道路。
人们窃窃私语,对这位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太守并不惋惜。
毕竟他们尚未看到杜恕在燕国实行了什么好政策,只觉得此人刚上任就获罪,定然是个贪官!
槛车随着一群骑士出了蓟县城,顺着官道向南而去。
杜恕站在槛车上,还未出城便感到腿部传来酸痛感,可他没有办法,双手被锁着镣铐,蹲也蹲不下去,只能无所事事地向四周看去,以转移注意力。
这时,他注意到一群官兵正在高声催促着民夫们,将沉重的粮袋搬上驴车。
“动作加快,快点!”
士兵们正吆喝着时,杜恕看到一个熟面孔,不过说是熟悉,也不过共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那是议曹掾崔平。
好巧不巧,崔平也认出了杜恕,赶忙走了过来。
身旁甲士当即扶刀警戒,而负责押运的廷尉寺官员却伸手制止了他们。
甲士这才按住刀柄,静静地站着。
“府君,何至于此啊。”
崔平是当日的见证者,认为杜恕做得并没有错,当时那种情况下,若不果决很可能被对方先行偷袭。
但他不敢为杜恕辩解,毕竟他只是博陵崔氏偏房庶子出身,阿母甚至连妾都不是,只是婢子....所以为了自己的仕途,他只能装聋作哑。
“老夫已不是什么府君了。”杜恕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却是问道:“崔君在此何为啊?”
崔平扭头看了一眼,“噢”了一声,因为对杜恕心中有愧,况且对方已是囚徒,于是便实言相告:
“程使君命下官督运粮草去范阳。”
“范阳?”
杜恕甚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