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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献接过那封信,认真观读。

看完之后他便稍稍放下心来,打消了心中疑虑。

田豫活了快八十岁,他亲眼见证了汉王朝的崩塌,见证了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又亲眼见证了魏武统一北方,魏文代汉称帝。

早年,他跟过刘备、跟过公孙瓒,跟过鲜于辅.....若是说他对曹魏宗室或者说整个政权有多大忠诚,倒不见得。

但可以见得的是,这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将不愿意再看到天下因一场动乱,再次分崩离析。

扪心自问,夏侯献秉政这些年,魏国内部相对稳定,甚至版图还在不断扩张。

若是让毋丘俭一个外将翻江倒海,即便他真的主政了庙堂,未来的魏国也不得安宁,他要面对的是更多的挑战,和更多野心勃勃的军头。

一切的一切都要重新洗牌,这岂不是要重蹈“董卓进京”的覆辙?

究其缘由就一句话:他毋丘俭除了所谓“忠心”,却没有根基啊。

田豫显然是看破了这一点,于是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道路。

“田公高义。”

夏侯献当面赞了一句,随后让人带田彭祖下去,好生安顿。

翌日,大军开拔。

洛阳中军在河内郡就地补充了大量粮草、军资、壮丁、军势愈发雄壮。

几乎被撸秃了的河内,短期内应当组织不起什么势力了。

尽管夏侯献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小题大作,太过谨小慎微,但还是不会放过每一个薅司马家羊毛的机会。

数日后,大军抵达魏郡邺城。

此时的漳水还未改道,邺城的核心区域是位于漳水南岸。

夏侯献将大军一部分屯于城外,一部分命其渡过漳水前往北部的讲武城暂屯,本部则是计划于城内屯住。

邺城是标准的中轴线布局,夏侯献带着本部兵马护送天子曹启从邺城南部的中阳门入城。

此城的宫舍完备,进入中阳门一路北上到了止车门,再过一道门,便是文昌殿。

皇帝的行宫便设在此处。

而夏侯献则是到了止车门后向东转向,于一墙之隔的一路南北街道口向北而行。

走至尽头,面前有一道门,名为司马门。

夏侯献抬头看了看城门,并没有继续北进的意思。

因为再往后,便是显阳门、宣明门、升贤门、听政门、最后是听政殿和后宫。

他若进去,意义就不同了,因为那是曾经魏王的居所。

心思浮动间,他转身进入了司马门旁,靠西的一间府邸——相国府。

当年曹操受封魏王后,便是钟繇任大理寺卿、相国一职,这里算得上的钟繇的故居,不过诸侯王的相国并没有后来的太傅尊贵,更没有司马昭的权柄。

“士季,我听闻这里曾是令尊的居所。”

夏侯献带着钟会参观这气派的府邸,不由得问了一些陈年旧事。

但钟会却丝毫没有印象,对此也没有什么感情,毕竟那时候他尚未出生嘛。

“或许我阿兄对此处更熟悉一些。”

见钟会提起钟毓总是带着几分情绪,夏侯献失笑道:

“你们兄弟二人模样相似,从小又一次长大,为何总是不睦?”

钟会先是沉默,随后似乎有所释然地说道:

“并非是与兄长不睦,只是觉得从小到大兄长唾手可得的东西,而我却要百般努力才能得到。心中难免.....”

话到此处,钟会没有说下去。

夏侯献却是了然,想起了前世的网文小说里,那些豪门庶子的故事。

或许在那样的故事里,庶子出身的钟会应当做主角,通过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步一步爬上高峰,青史留名。

后世人们一提到颍川钟氏,第一时间会想到钟繇、钟会,却鲜有人能记得钟毓。

“对了明公。”

钟会似乎不愿再聊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聊起了眼下最要紧的事。

“我听闻,邓镇北早于十几日前便动身离开了邺城,可有此事?”

夏侯献回眸看着他:“确有此事。”

钟会皱眉道:“他如何能不等明公号令便擅自进军呢?万一乱了部署,该当如何?”

夏侯献想了想道:“从北边传回的消息来看,邓士载已屯住安平,这使得我军抢占了先机,尽可能地把战线北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话虽如此,可他也是擅自行动。”尽管钟会对邓艾的进军路线表示认同,但他还是觉得有问题。

“士季啊。”夏侯献道,“将军们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战局也是不断运动的,将帅也并非我手中的提线木偶,得让我弹指,他们才会动一动。”

“只要是对大局有利,我不会干涉外将们的临场判断。”

钟会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抬头问出这样一句话:

“明公,若是有朝一日,我也有机会独领一军,明公会这般信任我吗?”

闻言,夏侯献不置可否,笑了笑,给了他一个似有似无的答案。

二人又聊了些琐事,夏侯献进了府堂,在文夫人的服侍下,入房更衣了。

............

冀州,常山郡,真定。

真定城下,马蹄滚滚、旌旗蔽日。

城头上,太守张特扶着女墙一角,望着城下的泱泱叛军,皱眉不语。

虽然他听说了北面中山国的军情,但却没想到叛军下一步竟要来打常山。

此处南下虽然是去魏郡的最近之路,但叛军总不至于放弃漕运,一路靠着骑兵突突过去吧。

正在疑惑之时,不远处有一骑奔来,城上弓手警惕地抬起弓,却被张特抬手止住:“不急,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士兵放低弓弩,张特循声看去。

只听那骑士对着城楼大喊:

“我家征北将军、高阳乡侯奉诏勤王,张太守不要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早日开城归顺,匡扶大魏才是正道!”

还是这些屁话!

张特此刻在心中已经想好八百套怼人的话术,但一个两千石太守在城墙上跟一小卒对骂,未免有失体统。

想了想,对着城下喊道:

“我乃朝廷亲命二千石,守城有责,我只认朝廷诏命,不认什么勤王诏书,况且谁知道尔等手中的诏书是真是假!”

城下骑士闻言回道:“听张太守之言,是不愿弃暗投明了?”

张特反怼道:“少那么多屁话,要战便战,不战便走。”

骑士默然不应,勒马转身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