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吴地的九品中正(二)
西吴灭亡后,陆宏家三千户被迁往泰山郡,如果他这一脉能在北地站稳脚跟,吴郡陆便会多一个分支——泰山陆。
事实上,安南将军陆抗的封邑也被改到了奉高县,即奉高县侯。
天子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陆氏慢慢融入北方,与吴郡陆氏区别开来,同时降低降而复叛的风险。
简单来说,就是拆家。
历史上不乏诸如此类的案例,南北朝乃至隋唐异常活跃的河东薛氏,便是蜀汉灭亡后被举族迁往河东的“蜀薛”。
将陆氏迁于泰山是有考虑的。
泰山当地的最大士族乃是泰山羊氏,羊氏与夏侯献的关系不必多说,看在他的面子上羊氏不敢公然排挤陆氏。
另外羊祜曾在荆州与陆抗共事过,彼此算是有些交情,而且羊祜此人心胸宽广,不似某些北地大族目中无人。
作为未来的羊氏族长,他应该会与陆氏和睦相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陆抗尚公主。
南阳公主是当今天子的长女,而她的生母正是羊徽瑜。
对吴地士族的优待,自然是为了吸引吴人前来投靠,降低吴人的抵抗情绪。
但有些矛盾自两汉以来就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
....
泰山郡,梁甫。
“阿父,郡里的评品结果出来了。”
陆容今年十八岁,乃原吴地衡阳太守陆宏少子,东吴名臣陆绩之孙。
“如何?”陆宏跪坐在火炉旁的蒲团上,从手边的小案上拿起热气腾腾的茶碗喝了一口。
“嘶~~这兖州太冷了。”他又拉紧裘袍领口,呼出一口白气。
“是啊。”陆容看了一眼窗外的皑皑白雪,叹道:“在江东虽也能见到雪,但多半是积不住的。今日去太守府的路上,那雪都这么厚!”
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陆宏发现二人的话题跑偏了,清了清嗓子,带回正题:“说说评品的事吧。”
陆容拱手道:“中中品,也就是五品。”
“哦。”陆宏初来北地,对九品中正只有初步的了解。
只见他一旁的书架上挑了挑,拿出一卷竹简,展开观看。
“嗯...五品对应的是....九品官??”
陆宏的胡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我吴郡陆氏乃江东名族,不说上上一品了,起码得在上中、上下才是。”
陆容苦笑着,回想起今日的评品现场。
泰山太守是范阳卢氏的卢珽,父亲卢毓乃当朝司空,兄长卢钦为度支令。
虽说卢珽确有名士风范,言谈举止都很得体,并未有出言讥讽。
但陆容总能在对方眼中看出那种藐视的意味,仿佛江东士族根本就不是士族,只是一群暴发户。
不过他对此现状倒接受得很快,他笑了笑说道:
“阿父不必如此,五品至少还有官做,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回不去江东,就努力接受这一切吧。”
陆宏欣赏儿子的豁达,但作为一家之主却不得不为族人的未来考虑。
按魏国这个评法,自己这一脉八成沦为了小姓,日后即便魏国征服了江东,现存吴郡陆氏的主脉(陆胤、陆凯)恐怕也强不到哪去。
自汉以来,鄙视链就天然存在,南人就几乎处于鄙视链最低端。
不仅在生活文化,更是体现在政治上。
江东士族想要获得更高政治地位,或许只有割据江东才能实现。
陆宏感慨一句:“当今天子有意优待陆氏,为父确实十分感激。但有些矛盾根深蒂固,他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朝廷会想办法来缓和?”陆容年少聪慧,若是留在吴地,应当会有不错的仕途。
“呵呵。”陆宏轻笑摇头:“朝廷若是安在建业,北地大族或许才会稍稍做出一些妥协。”
“但这显然是无稽之谈。”
............
洛阳太子宫位于皇城以东的万春门外,亦称东宫。
巳时一刻,一驾华贵的马车于东宫大门前缓缓停下。
身穿黑色裘袍的女子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她虽然裹得严严实实的,珠光宝气的发饰却彰显着她的尊贵。
东宫右卫率石越正好巡视至此,不等守卫上前询问,便直接走上前拜礼。
“卑职见过长公主。”
石越是青州刺史石苞长子,此前见过几次长公主。
“殿下可在?”
“太子殿下应当在与山少师一起研读经典吧.....长公主可先入宫,卑职帮您去问问。”
“有劳。”
石越很快引着夏侯芸进了东宫,路上正巧遇到太子庶子张华。
张华正在跟东宫属吏吩咐些什么,余光扫见长公主的身影,快速结束了话题让小吏离去,随后目光看向她。
“阿兄。”
夏侯芸快步走了过去。
张华拱手拜礼:“太子庶子张华,拜见殿下。”
“阿兄太生分啦。”夏侯芸微微一笑,问道:“我大兄还在忙着呢?”
“是。”张华看了看日头,沉吟道:“这会儿应当在跟陈少傅习武。”
太子最近的作息十分规律,早睡早起,每日不仅要学习经史、礼仪,还要研读兵书、打磨武艺。
目前东宫体系初步确立“东宫三少”制度,即太子少师山涛掌教文事、太子少傅陈骞掌教武事、太子少保郑小同负责太子的安全护卫。
同时整个东宫的班底也已搭建完成。
太子詹事由阮籍担任,总领东宫日常行政事务,乃东宫总管,兼管财务、后勤。
太子庶子由张华担任,负责侍从太子、起草文书、辅助礼仪及劝谏,相当于东宫的中书监。
太子洗马和太子舍人一掌出行礼仪,一掌宿卫,分别由秦秀和张伦担任。
而掌管太子亲兵,负责贴身护卫的东宫左右卫率则是由邓忠和石越担任。
张华将夏侯芸引到客堂,“殿下在此稍候,在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嗯。”夏侯芸点点头,“阿兄快去忙吧,我这里等大兄便是。”
张华离去后,她起身在堂内四处瞧瞧,这里的陈设朴素得有些过头,每次她都来都建议阿兄如何如何布置。
她总觉得大兄的东宫甚至有点寒酸,不像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样子,但大兄却说天下未定,百姓疾苦,有些钱该省就省。
“芸妹。”
忽然,堂外传来太子夏侯淼的声音。
只见他面带微笑地大步走来。
“大兄。”夏侯芸亦笑脸相迎。
“怎么,又无聊了?”夏侯淼走到桌案前坐下,芸妹也跟着入座。
“可不是嘛。”夏侯芸说道,“以前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现在却见不着几面。”
“阿父登基前,我还能跟着夫君住在荆州,而现在他督镇桂阳,我就只能住在冷清的公主府里,好无聊的。”
“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陆驸马的事吧?”太子一语道破她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