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王爷您离府后,便回了房间,不让任何人伺候。直到礼部那边有事找公子,奴婢去敲门,才发现了这一切。”
“太医已经来过了,说公子服下的是剧毒,当场便没了气息。”
烟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宋微兰那副悲伤过度已然有些呆滞住了的模样,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宋微兰。
“这是奴婢在公子身边发现的。”
宋微兰游魂一般接过书信。
上面写的六个字。
吾妻微兰亲启。
她的眼泪瞬间掉下。
展开信件,里头的话语很短。
“微兰,今日我先行一步了。记住,莫要回头,莫要后悔,莫要停留。”
而信封里,还有一张小小的信笩。
上面的字更少。
“对不起,误你一生。”
宋微兰泪如雨下。
她紧紧抱住时苒,在其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女子,我早就知道!你没有误我,是我误你!阿冉,是我害了你!”
早在成婚的第三年,她就发觉到了。
她的驸马,其实是个女子。
可她不在乎。
她们之间,本就不是因为那种所谓世俗情爱而走到一起的婚事。
阿冉是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她都只是自己的阿冉。
她是自己的良师,是自己的益友,是自己最最重要的人。
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成为阿冉在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保护了。
可偏偏,自己的存在,却成了要她性命的最后一把刀。
这些年,她在朝着那个位子奋力狂奔之时,阿冉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在平静地接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为自己铺好了所有的路。
到死,她还是在说她误了自己。
宋微兰那日哭到昏厥。
而也是在那一日,册封的诏书送到了雍王府。
腊月二十九,帝册封雍王为皇太女,同时禅位于皇太女宋微兰。
正月初三,太上皇崩逝。
二月初二,新帝继位大典极尽隆重之事。
帝改年号为兴景,尊号明德,世称明德女帝。
而女帝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是追封其曾经的驸马为元宸亲王,尊为帝师,享历代帝王祭拜。
帝师之号,后世宋氏皇族子孙不可再度启用。
帝师的墓,在明德帝为自己选定的未来陵寝身侧。
棺上,是明德帝亲自用朱笔写下的一行字。
“帝师长眠处,众生莫惊扰。擅开此棺者,诛!”
她知道,皇后的名位看似尊贵,其实辱没了她的阿冉。
她要让大邺后代的子孙,都为她的阿冉献上一炷香火。
她要让帝师的名号,成为真正的天下唯一。
后世史书记载。
帝师时冉,仪容秀丽,资质风流,胸怀经天纬地之才,腹隐安邦定国之谋。
更为明德帝,毕生牵挂之人。
明德帝在位三十余载,励精图治,开启了兴景之治为开端的大邺百年繁华。
更将周边诸国一一划归大邺版图,功绩无双。
可她一生,后位空悬,不近男色。
虽有皇女继承大统,但生父却不过是个卑贱的奴仆,除了有几分姿色,别无长处。
且很快,便因妄图弄权而被明德帝处死。
那位明德帝膝下唯一的皇女,被她取名为宋念冉。
皇位孤寂,她的一生,都在怀念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人。
兴景三十五年冬,明德女帝薨。
死前,唯有一言。
“阿冉,我未曾辜负你的期待。”
那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说让我不要看轻了自己,说我不比这世间任何男子差。
如今,我终于可以告诉你。
我做到了。
我不比任何人差。
我还开了女子科举之途。
日后,再也不必有女子还要女扮男装付出一生的代价去科举了。
我也终于,可以有颜面下去见你了。
而上京城内无人知晓,在明德帝登基那一年,远隔千里的西南边陲,一位青衫女剑客的名声却声名鹊起。
她面容秀美,来历神秘,行走江湖,救下了不少无辜百姓。
一手长剑,世间罕有。
她的身侧,从不缺貌美少女少男的追随。
缘聚则合,缘尽则散,她仿若一阵风,撩动了整个江湖的心弦。
然而,她只出现了短短五年,而后,又仿若一阵风,消散在了江湖中。
五年,足够让她确认,宋微兰会好好经营好这个国家。
她会是大邺载入青史的骄傲。
南疆最高的山,名为渡苏。
渡苏山上,时苒舞了这世间最为惊艳绝伦的一场剑。
她这一生,是不同于前几世的精彩。
她亲手教养出了一位女帝,曾经权倾朝野,也曾看过人间盛景。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时苒清楚。
她和宋微兰最好的结局,便是如今这般。
她做过两世帝王,对权臣一位,并无多大兴趣了。
她“死”在此时,成就了宋微兰的女帝之位,更成就了两人名传千古的情谊。
她更将成为警醒宋微兰的一柄利剑。
提醒她,这皇位之上,沾着她的阿冉的鲜血。
所以,她不能辜负,不可辜负。
时苒更担心,自己若活着,她们两人之间亦师亦友的情谊,或许终有一日也会变的。
她和宋微兰,不是当初的自己和崔真仪。
夫妻之名,是助力,也是枷锁。
一个皇帝身边,总会有着太多声音。
有时候听得多了,人或许也会变。
与其看着美好的东西有一日逐渐腐朽,不如让它永葆此刻的美好。
所以,如今这样,便够了。
时苒离开了上京城,去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她行走江湖,游历山川,见过了许多人一生都不曾看到过的天地亘古。
她想,她或许更加懂得了无情一道的真谛。
太上无情,并非无情。
乾坤无欲,并非绝欲。
人皆有情,道是无情。
“道之一字,前路迢迢,路远山高,又有何惧?”
一道剑光挥出,时苒在渡苏山的山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山峰之处的巨石,被削掉了一半。
而时苒手中用的,不过是一则木剑。
将那木剑插入巨石之中,时苒大笑,转身潇洒离开。
她能觉察到,自己的剑心,再度精进了。
身后,万丈雷霆齐发,将渡苏山山顶几乎夷为平地。
但那木剑和巨石,却是毫发无损。
而这,也成为了后世百年间南疆未解的一道传闻。
相传,曾有仙人于此舞剑。
剑意动天地,万丈风云起。
或许,千百年后,也会有一位剑道天才来到这里。
跨越时光的距离,见识到时苒所留下的那一道惊天剑意。
而此刻的时苒,再度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短发年轻男子凑近的脸。
“果然像你们这种穷人,抓住一点机会就会顺杆爬。你给我下药,不就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吗?我成全你!”
说着,单手掐住了时苒的脖子,俯身靠拢了过来。
什么东西?
时苒面无表情,单手砍向了男子的后脖颈。
男子瞬间软下了身子,朝时苒倒来。
然后,被时苒一脚踢了出去,滚落到了床下。
时苒缓缓坐起身,看向屋子内陌生的一切。
“这便是真仪曾经所处的现代吗?果真神奇。”
时苒凑近仔细瞧着桌子上的台灯,发出了赞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