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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夜已深。

第二日还有早朝,苏沉不忍李致再跟他出宫一趟,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于是头一次在宫中留宿了。

“干脆趁此机会,弄死他!”苏沉一边脱外衫一边义愤填膺道,“在我去西南的最初两年里,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杀了。他好狡猾,整个西南守军也因他头疼不已。”

坐在龙床上的李致道:“好。但不是现在。”说罢,拍了拍身侧的被褥,示意苏沉上来。

苏沉这才后知后觉的脸红了一下,慢吞吞爬上床。

才上去一个膝盖,李致便等不及,一把将他揽到怀里,翻滚着压到了身下。

“杀之前,朕还要挖了他的眼睛。方才见他那样看着你,朕便想动手了。”

苏沉愣了愣,道:“我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看我?难道他也记得我跟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么?”

李致目光柔柔地看着身下的人:“傻瓜。”

“?”苏沉道,“你怎么和自己的老师说话呢……唔。”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李致低头落下的吻给堵住了后半截。

李致总是吻得极深,缠绵许久。因微微缺氧,苏沉目光迷离起来,于是眼前那朱砂小痣,身后的明黄色床幔,都像极了那时见到的闪回。

这是苏沉第一次在皇帝的寝殿中过夜,如此一幕,叫他更加确信了,梦中的场景是发生在这里的。

不管是梦境中的那一世,还是眼前的这一世,他都与李致走到了这样的关系里。

这或许也是命运吧?

可是,比起命运其他的那些安排,只有这一部分,苏沉觉得自己是并不想要抵抗的。

他似乎甘愿与眼前的人共沉沦下去。

……

梦境中。

元成二十一年。

时隔四年时间,苏沉第一次重新回到长安。

起因是前不久,他在西南难得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不仅俘获了大理千人,还占领了一处极难攻克的山头。

因此,朝廷下旨命他回长安述职,论功行赏。

从前在军中一心闷头打仗,并未发觉什么,苏沉到了长安,才知道自己的名号已在长安城中何等响亮。

人们叫他常胜小将军,说他是天纵英才。

人一旦有了名气,错处便会被忽视,苏沉分明从军前两年一直在吃亏,他们却说他从未有过败绩。

不仅如此,连他先前的功绩也被挖掘出来了,当年十六岁,苏沉于鹿背山射杀赤蒙王的事此时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如此风头无量,声名在外,所以这次回长安,连万福宫的李敬都没有敢跑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

抵达长安城,为他洗尘接风的,自然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虞照青。

自四年前一别,两人便只有书信往来,已许久未见,在望京楼,苏沉再见到虞照青时竟仍觉得他几乎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变得更高瘦了。

虽然严格来说,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却各自都已经拿对方当做结识多年的老友了。

二人相谈甚欢。虞照青爱听他说军中的事,哪怕是无聊的败仗,也总是听得一脸认真。

虞照青忽然道:“苏沉,我发现,你总在说西南的事,却不爱说那年鹿背山发生的事呢。”

苏沉沉默了一下,道:“那个,太久远了……我都、我都忘啦。”

“确实……时间过得真快,都过去四年了。”虞照青点点头,道,“这四年来,我身体已好多了。等朝局稳固,我也随你一起去西南,做个参谋,做个监军,都好。”

苏沉听得出来,他果然已好多了,有时候说话已可以一口气不带着咳嗽声了。

苏沉由衷为老友高兴:“好啊,我等你。”

随后又问,“不过,什么叫朝局稳固?朝局如今不稳么?”

对此,苏沉当然还是十分上心的,不单因为太子殿下临终前的嘱托,还为……他教导过骑射的那个小少年。

虞照青道:“今上身体欠佳,而储君未立。如何算是安稳呢?当年誉王殿下与寿王殿下年幼,陛下只得将长安城守军交托给了覃王李敬,也是情有可原。可如今……再想要他交出兵权,却是难上加难了。好在禁军与幽卫还握在今上手中,可也正因为如此,今上不愿再随意放权了,长清宫的两位殿下,如今……唉……进退两难啊。”

听完虞照青的解释,苏沉才知道发生在长安城的这些事。

他原以为长清宫会和从前一样屹立不倒,这才如此放心的离开了四年,却不想,长清宫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小誉王殿下从前就是如此聪慧又敏感的少年,这些年,他一定日日夜夜都在忧虑吧?

苏沉心道。太子殿下,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以我低微的身份,到底……该如何照顾他们?

就像现在,他人虽然在长安,却得等待召见才能入宫。别说照顾了,他甚至都见不到宫中的两位小殿下。

苏沉忽然问:“对了,虞照青,你不是在国子监为寿王殿下授课么?你能不能帮我与他传个话,就说我想与他见个面。”

“当然可以了。”虞照青答应的很爽快,“寿王殿下年纪虽然还小,却亲和仁善,礼贤下士,定然也会想要见见你这个常胜将军的。只是,你为何要见寿王殿下呢?”

“……”苏沉挠了挠下巴,想出个说辞来,“我从前在长清宫,与寿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我记得他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想当面问他安好,再看看自己有什么能为他做的,聊表些许心意。”

虞照青道:“原来如此。好,我会传达的。这世界真小,我与你书信往来四年有余,竟不知你与我的学生寿王殿下曾经相识,实在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房间外的走廊传来一串瓷器打碎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好奇地一齐起身出门去看,却只见那来送酒水的小二跌坐在楼梯边,酒壶酒盅都碎了一地。

“这下惨了。”小二唉声叹气地埋怨着,“哪儿突然冒出来个不长眼的?”

见了客人出来,那小二才急忙换上笑,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碎瓷片:“二位爷稍待片刻,小的马上再重新去拿酒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