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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呢?

苏沉正欲抬起受伤的那一侧手臂,去探寻红绳的另一侧,李致却抓住了他的手。

李致怕他乱动影响伤处的愈合,便索性告诉他:“别找了,朕扔了。”

苏沉愣愣看着对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干巴巴地问:“你……你把什么扔了?”

李致沉默。

苏沉一瞬仿佛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了,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半天才问:“扔哪儿了?”

李致依旧默不作声,直至苏沉匆匆穿好中衣,试图往殿外走,他才起身抓住苏沉的双臂。

“扔哪里了??”苏沉只是继续问。

李致道:“别动了,伤口会裂开的。”说着,他想了想,回头唤道,“有德。”

钱有德忙不迭地碎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地面:“奴才在。”

李致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去找找。”

找什么?什么东西被扔了?

钱有德在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闻言,更是讶异的抬头。

但在对上李致的眼睛后,钱有德便立刻会过意来:“啊,啊。是。”

然后便当真紧赶慢赶似得,后退了两步,小跑着出去了。

李致稳住苏沉身形,轻声道:“朕让他们去找了。你别着急,先好好把身子养好。”

可苏沉又不是傻子,哪里会被这样一唱一和的缓兵之计敷衍呢?他身体仍未恢复气力,可脑子却渐渐回转过来了。

他渐渐想起了李致将那玉扳指丢出马车的一幕,想起了马蹄踏过那些杂草丛生的小径。

也想起了那时自己试图翻窗去找,却被死死的钳制住,正如此刻一样。

八年了,他仍不能忘记太子殿下将那染血的扳指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幕。

太子殿下望向他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参透过,便只能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死死的记住。

照顾好他们。

苏沉何尝不想照顾好他们呢?

可被逐出东宫的他,又凭什么去荫护他们?

他唯一可以仰仗的,也不过是这一身在潜邸学来的本事。靠这点本事,总算在军中混出了一些名堂。

他一个武夫,插足不了朝局,只能为大巍守着一方疆土,在军中靠着书信听长安城里报来的平安。他早做好了以身化剑的准备,一旦长安城有异动,他必领兵拼死相助。

自从二皇子李敬蹊跷身亡,一众年长皇子也接连出事后,苏沉便放宽了心,满以为长清宫已经安全了。

却没想到……

这一刻,苏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敢问……寿王殿下……在哪里?”

李致没想到苏沉会放下那玉扳指的事突然问到这里,静了静,许久方道:“寿王李牧犯哮症,已过世了。”

苏沉的唇色忽然苍白:“什么时候的事?”

李致垂了眼帘,道:“就在皇考驾崩的那一夜。”

“……”

苏沉就像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似得,在李致那双略显心虚的眼睛里深挖。

而李致此刻已没有任何兴致了,松开苏沉起身,语气极淡道:“你再歇会儿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说罢,便起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李致走出重霄殿,一路上宫人们已为他披上披风,可迎面而来的寒风还是吹得他两颊微微刺痛。

那一夜,大雪弥天,血溅宫墙的画面回到了他的眼前,他手里的剑不知疲倦的一下下落在毫无动静的身体上。

鲜红的血就像淅淅沥沥的雨,一阵接着一阵地落在纯白的雪地里。

回过神来时,让那张与他颇为相似的面容血肉模糊,终于,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回望半生,李牧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诅咒,如果没有这个孪生弟弟,如果李牧真的出生便夭亡,他或许也能从父皇母后那,得到那么一丝寻常的关爱……

何况,是他费尽心思,不惜以身涉险才清扫了那些通向帝位的阻碍,凭什么李牧坐享其成?凭什么?

不凭什么。

命运而已,一贯如此的……

他的运气一向不好,他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他所求的永远不属于他。

在母亲和李牧的尸身旁,他恸哭直至失去气力,恨不能就那样一起冻死在雪地里。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一个名字将他浑浑噩噩的身体重新唤醒了。

苏沉。

他还有苏沉。

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踉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想到八岁那年,苏沉在校场里对他说“我愿意做你的公平”,李致干涸的眼角再度淌下了滚烫的泪水,整个人像冬眠的蛇,在春日里一寸寸的苏醒了过来。

人活着,总得有个指望啊……

*

天牢中。

潮湿的血气弥漫在空气中,刑房正中央吊着一个年过半百,瘦骨嶙峋的老头。

沾了水的皮鞭一下下抽打在没来得及愈合的旧伤上,几处地方几近见骨,老头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衣着单薄的身体随着鞭刑微微摆动。

坐在一旁观刑的罗极柊紧紧皱着眉头,抽打了约摸三五十下,罗极柊抬了下手,狱卒便收了鞭子。

罗极柊起身走近,道:“裴相,你这又是何苦?”

老头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罗极柊又劝:“事已至此。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令公子考虑啊。”

这些车轱辘话已说了无数次,哪次也没得到过回应。

罗极柊劝了半天,口干舌燥,摆手道:“算了算了。今日就到这吧。”

就在这时,天牢的入口方向传来了皇帝驾到的通传声。

自打登基,皇帝李致还从未曾来过这里,罗极柊吃了一惊,急忙准备跪迎接驾。

不一会儿,皇帝李致便领着一众侍从走进了刑房。

罗极柊万岁还没呼完,李致已开门见山地问:“还未搞定么?”

“回陛下。”罗极柊有些汗颜,回道,“仍未有进展。”

“这边的呢?”李致对着刑房边上的狭小牢笼偏了偏头。

那牢笼地上伏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毫无动静好似死了一般。

罗极柊跟着看了牢笼中的那人一眼,叹了口气,垂下头道:“……凌念怀的伤处溃烂,腐败入骨,恐怕已活不过今夜了。臣便,便没有再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