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读完了，躬身退后离开大帐中间。
都录一瞬间呼哧呼哧沉重呼吸，没什么反应。
林威又开口了，“都录，现在还想跟本公讲条件吗？”
“你…你们不怕水？”
“这不是重点，陛下想问你，察哈尔若降，这些人会有仇恨吗？”
“会！”都录老实回答，“有仇恨又能怎么样，我的婆娘和儿子都死了，我也有仇恨，开始我觉得杀了明军是复仇，昨天觉得大汗就不该攻击明军，现在我觉得自杀才是报仇。”
“你觉得没用，本官不需要你觉得，本官要实实际际的行为。”
“察哈尔已经没了，就算九斿白纛和大汗全回辽东，察哈尔也没了，乌兰公主的喀尔喀才是鞑靼人向往的地方。”
林威眉毛一跳，扭头对天启道，“陛下，这句话可信度高，目前为止，收效很好。”
天启点点头，“朕昨天就想问你，为何不先接受土默特投降？”
“这是胡扯，察哈尔是归降，土默特是平叛，既然是平叛，投降个屁，若土默特想活着，他们必须跟着九斿白纛重新归降。”
天启绕了一句他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点点头，“原来你想法理上收归河套。”
“陛下说错了，法理上万里草原都是大明领土，除了察哈尔、外喀尔喀、北山野人，其余人都是平叛。”
“好吧，你说了算，朕应该对这位使者说什么？”
“陛下随意！”
天启想了想，对都录招招手，“朕第一次对察哈尔说话，也是最后一次，使者可带朕口谕回去，听着：天下皇帝只朕一人，余者皆为叛逆，窥伺帝位者，永世不赦。”
都录嘴巴动了动，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询问的眼光看向林威。
林威起身直接来到他身边，“听说你昨晚睡了两个福晋？”
“是的，大汗说可以睡。”
“你是不是幻想着两个福晋怀了你的种，她们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台吉。”
“没错，察哈尔是没了，但你们一定会让大汗有荣华富贵，跟着我有可能还会死。”
“马上把陛下圣谕复述一遍，快点！”
“天下皇帝只朕一人，余者皆为叛逆，窥伺帝位者，永世不赦。”
“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都录才考虑话里的意思，停顿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就算不是大汗，也是酋长，没什么区别，牧民依旧是奴隶。”
啪~
林威一拍手，“本官没有话给林丹汗，但有一句话给牧民，本官代大明朝宣布，草原此后永无奴隶，所有牧民此刻起皆为大明百姓，牲畜是自己的，平日可自由放牧，自由与汉人交易，不再通过酋长交易。记住了吗？”
都录怔怔的看着他，“你…你想杀黄金家族？”
啪啪~
林威再次拍手，张开手臂对主位的皇帝和两侧朝臣道，“诸位听到了吧，没有这次大胜，无法消除奴隶，草原依旧还是老样子。
对黄金家族来说，最怕的不是皇帝、大汗、酋长的区别，他们最怕牧民有自己的牛羊帐篷。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不打败他们，不把黄金家族的脸按到土里，我们就算给牧民好处，他们也会孝敬给黄金家族。
如今黄金家族带他们死伤无算，黄金家族丢掉九斿白纛，他们才敢接受好处，才敢考虑抵抗酋长的剥削。
战争，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消除人心的黄金家族，让他们接受大明流官治理，这是草原归治的前提。”
两侧红袍齐齐躬身，“摄政公英明！”
林威扭头再看向都录，“这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察哈尔战败，牧民反而有好处，他们可以变成明朝百姓。”
“很好，回去吧，把这句话告诉所有牧民，你才有威望去管治他们，本官不杀黄金家族，本官只是想天下永远无奴。”
都录点点头，朝皇帝和他拱拱手，退出大帐。
两侧红袍很多，只有杨镐马屁拍的自然无卡顿，“摄政公胸怀天下万民，阳谋治国堂堂正正，没有奴隶，自然没有黄金家族，恭喜陛下、贺喜大明，这是比刀枪英明数倍的永世归治之道。”
林威回到座位抱胸瞥了他一眼，淡淡一挥手，“诸位刚到中军就错过一场好戏，如今陈良弼在前线火器兵保护中，林丹汗今日一定是难过的一天，不用守在陛下身边，到陈良弼身边，去见证一下历史，去给陈良弼献谋划策，要不马屁拍的干涩。”
众人讪讪一笑，朝诸位躬身，“臣等告退。”
林威闭目思索了一会接下来的可能，睁眼看到关大河负手站在面前。
师父一直在皇太极身边，没什么具体作用，完全是心理因素，他想东西两头看戏，结果哪一边都没看到，反而错过很多大戏。
“小六现在越来越有英雄的气魄胆识，老夫很欣慰。”
“师父您觉得拍马屁舒服，可以多说两句。”
“哼~没大没小，问你件事，既然陕西叛乱不可避免，且他们已开始祸乱地方，为何你坐着不动？叛乱不应该消除在最初阶段吗？”
“反正今年大旱，陕甘几乎颗粒无收，让他们动一动更好。”
“可他们动一动，死的就是无数百姓。”
林威停顿了一会，黯然说道，“不是无数百姓，还是有数，不过数十万人，比起天下两万万人，不算什么。”
“小六，你也会用这种算术思考问题了吗？”关大河语气很认真。
林威缓缓起身，看一眼微笑听师徒俩说话的皇帝，沉声说道，“我一开始就在用算术思考问题，若我快意恩仇，做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大明朝如今一定风云激荡，天下争霸的戏曲正剧烈上演。”
“你做事是为了消除不公，如今又在利用不公，我没说你做的不对，是说你不用刻意要求自己，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却非得完美归治草原和牧民，也许留一个缺口，留一个弱点，才是它本来应该存在的样子。”
林威歪头思考片刻，点点头拱手道，“有道理，感谢师父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