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宁回到自己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还没有进家门,就看到三妞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又跑去。
她好多好多年没回过家啊。
跟十二年前一样,又好像跟十二年前不一样。
“娘,娘,娘,舅舅养了小兔兔,你快来看啊!”
院子的一角,多了一个兔子笼,那是十二年前没有的。
罗玉宁朝着三妞的指引看去,兔子笼里养了两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嘟囔着三瓣嘴,在吃三妞送进去的草叶子。
三妞的小脸上全部都是兴奋开心轻松快乐的表情,之前,罗玉宁从未见过。
环境变了,心境也变了。
大人如此,孩子也是一样。
“呵呵。”怀里的四妞突然出声,罗玉宁连忙看去,就见四妞也咧着嘴角,刚才那一声呵呵,明显是她的笑声。
罗玉宁也跟着笑。
这婚离的,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兴。
罗玉安抱着一床被褥出来晒太阳,也跟着笑:“阿姐。进来看看你的房间。”
家确实跟十二年前不一样了。
多起了一间大屋子。
“这屋子是三年前新起的,是想你带着孩子回娘家住的时候,可以有一间大屋子住,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的。”罗玉安解释说。
屋子确实很大,还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
睡四、五个人绰绰有余的床。
从今往后,这就是罗玉宁的家了。
“玉安,谢谢你。”
罗玉安突然背过身去,死命揉了揉眼睛:“阿姐,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这是你家,罗玉安在哪儿,哪儿就是你家。”
要不是因为他,姐姐也不会自己卖了自己,更不会落入那个渣男手里,十二年的功夫,他如花似玉的姐姐,才二十六,却被熬成了一个像是三十六的中年妇人。
她吃过的苦,受过得罪,罗玉安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
“阿姐,你的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当然有。
“我想先去看看大妞和二妞。”罗玉宁郑重地说道。
她灵魂虽然不是孩子的生母,可身体是。那种从她身体掉落下来的肉的感觉,血浓于水的亲情,让罗玉宁对素未谋面的两个大丫头都产生了愧疚和思念之情,她必须尽快见到这两个孩子。
“阿姐,我们马上就去。”
三妞四妞在家,罗玉宁不放心,只得求助于袁芳。
袁芳很热心,听说罗玉宁是要去找大妞二妞,立马就同意了。
“孩子放我这里你放心,我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三个也是带,你就放心地去吧。孩子有我呢。”袁芳抱着四妞,石头看娘抱着其他孩子,竟然也不哭也不闹,笑着跟在三妞的身边,三妞牵着他,去院子里喂鸡。
罗玉安这时租了辆马车来了,“阿姐。”
罗玉宁叮嘱了三妞两句,这才离开。
去红坊苑和陈府,都要去县城里,县城里距离远,马车最快,也最贵。
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清河县。
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先找到了陈府。
陈府是原先京都一位陈姓高官告老还乡后修建的府邸,在清河县很有声望,罗玉宁一问,就找到了。
而且陈府的下人听说她是来找自己女儿的,也很通情达理,立马就进去禀告了。
罗玉宁在外头焦急的等待着,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门终于开了,还是刚才那位小厮。”
“你去后门等等看吧。”
陈府毕竟是体面人家,这是陈府的正大门,若是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引得别人怀疑,还以为陈家做什么缺德的事情,罗玉宁心领神会,立马就去了后门。
又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后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十岁大小穿着青绿色衣裳梳着丫鬟鬓的小姑娘踏出了门槛。
罗玉宁望着她,她也望着罗玉宁。
记忆中,原主的记忆呼啸而来,思念满得罗玉宁连呼吸都不畅。
“阿娘。阿娘。”是二妞先冲了过来。
罗玉宁抱着二妞,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
“二妞,二妞。”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还是后面的一个大一点的丫鬟说,“青青,你快别哭了,等会嬷嬷瞧见你眼睛肿,又该要骂你了。”
罗玉宁一听,顾不得哭,一把拉住二妞,“那个嬷嬷经常骂你吗?她有没有打你?”
二妞连忙摇头:“阿娘,没有。没人打我,我就是因为想家,所以哭,嬷嬷就说,就说……”
“说什么?”罗玉宁紧张地问。
此时此刻,她已经真的把自己带入到了娘的真正角色。
“她说阿娘不要我,我还想阿娘干嘛。呜呜呜。”二妞又哭了。
“二妞。”罗玉宁不哭了,蹲着跟二妞平视,四目相对:“阿娘不知道你被卖了,阿娘很后悔很后悔。你等娘,娘很快,很快就会把你赎出去的!”
她并没有说跟陈家友和离的事情,省的孩子在里头又胡思乱想。
二妞眼前一亮:“阿娘,你说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回家吗?”
“真的。”罗玉宁给了一个期限:“一个月,你等阿娘一个月的时间,阿娘一定会过来,带你回家。”
二妞喜出望外,又跟罗玉宁抱头痛哭了一场,这才在后头丫鬟的催促下进去了。
罗玉宁跟到后门,透过门缝看她:“二妞,你相信阿娘,阿娘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看过了二妞,罗玉宁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红坊苑。
红坊苑是青楼,一般是白天休息晚上营业,到了红坊苑,冷冷清清的,罗玉宁直冲后门。
罗玉安已经在此处打探到了消息,“阿姐,见着二妞了?”
“见着了。”罗玉宁点点头:“她还好,现在当了陈家小姐的粗使丫鬟,每天扫地洗衣裳。”
“那就好。”罗玉安也放下心来:“陈家以前是官宦人家,知书达理,二妞在里头,不会有安全问题。”
现在两个人担心的,是大妞。
红坊苑是什么地方啊,是青楼啊。
大妞又已经有十一岁了,罗玉宁想都不敢想。
有了罗玉安提前过来打点,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不过没看到大妞。
“她现在没空啊,要给姑娘们端茶倒水,没空过来。”
“你跟她说她阿娘来了吗?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罗玉安火急火燎地问道。
那伙计摇头:“姑娘们的地方我也进不去啊,我就是在外头看了一眼,说也说不上话,要不你们就只有等,等到姑娘们上工了,我再找机会去问一问。”
罗玉安又递了十个钱过去:“我们等,多晚我们都等,小兄弟,麻烦您等会再给我们传句话。阿娘和舅舅在这里等她。”
那伙计收了钱,也没句准话,“那行,话我给你们传,但是她来不来得了,跟我可没关系。”
罗玉宁心神不宁。
她早就该猜到,卖到这种地方,要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越是难,越是要见。
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被卖到这种地方,该有多害怕多焦焦虑,陈家那群渣滓,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罗玉安知道阿姐心急,“阿姐,你别急,我们等等,一定能等到大妞的!”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
从下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天黑,不时地有人从后门进进出出,可没一个人是罗玉宁要等的人。
罗玉安不时地在后门前门之间走动,生怕错过了能找着大妞的机会。
两个人等得饥肠辘辘,就连倒馊水的人都出来了,见二人还在等着,催促他们:“你们赶紧走吧,今天肯定等不到了,红坊苑都马上要打烊了。”
客人和姑娘们都要休息了。
等到打烊,会不会有机会见着大妞呢?
罗玉宁继续往下等。
腿脚都已经酸麻了,连站都站不住,罗玉宁只得坐下,又等了许久。
等到周围都没了声音,安静了下来,红坊苑也安静下来,后门一片漆黑,大门也紧闭着,只留下几盏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罗玉宁等了一晚上,还是没等到大妞。
“她是抽不开身来见我,还是不想见我?”罗玉宁更想哭了:“她是不是怪我把她卖到这儿来,她心里有恨!”
能不恨吗,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罗玉宁,肯定恨死了那个卖她的人,无论那个人是亲娘亲爹还是亲奶。
罗玉安在一旁安慰:“阿姐,大妞是个乖孩子,她不会恨你的,今儿个见不着她,我们明儿个再来。她总有机会出来。”
早些把孩子赎出去,才是正解。
罗玉宁抹干眼泪:“我要赚钱,我要尽快接大妞二妞回家。”
她要赚好多好多钱,把大妞二妞接回家。
马车还在等他们两个,赶马车的是村子里的仁叔,窝在马车上都睡了一觉,见两个人回来,打着呵欠问:“事办完了吗?”
“仁叔,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罗玉安愧疚不已。
仁叔摆摆手:“有什么对不住的,我还睡了一觉呢。现在精神头正好,你们两个快上车,在车上打个盹,一睁眼,我们就到家了。”
罗玉宁哪里睡得着。
睁眼闭眼都是两个孩子,还有该如何赚钱的门道。
从来没为钱发过愁的罗玉宁,今夜为钱愁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