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在做什么?”萧聿怀找几个哥哥玩时,途经淑妃的宫殿,一探头便看到年仅九岁的萧开胤正在院子里半蹲着。
一个老嬷嬷手里拿着戒尺在旁边看着,满脸横肉,三角眼看里藏满了凶光。
看到七皇子,她敷衍地行了个礼,不着痕迹地把戒尺背到身后:“七皇子来了?”
“我找四哥一起去……咳咳,去抓鱼。”萧聿怀下意识想撒谎,可“一起读书”几个字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险些脸红。
老嬷嬷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七皇子生母至今都是个嫔,淑妃素来不爱跟七皇子母子走动,所以手下的宫女们也都不待见萧聿怀。
老嬷嬷面无表情道:“四皇子要练功,七皇子自己去玩吧。”
萧聿怀偷偷看了萧开胤一眼,不过比他大三岁,稚嫩的脸上却常年不见笑容,此时明明已经入秋,不冷不热的天气,他四哥脑袋上却沁出一脑袋的汗渍。
萧聿怀手里拿着一块枣糕,是母妃亲手做给他当零嘴吃的,他用完早膳后随手拿了一块嚼着玩儿。
萧开胤的目光迅速刮了两眼他的枣糕。
萧聿怀看到自家四哥的喉咙动了动,似乎在咽口水。
他看老嬷嬷那么凶,不敢瞎闹,转身去找二哥三哥玩儿。
不过二哥三哥没找到,倒是太子哥哥被他央求后一起来找老四了。
此时离萧聿怀之前来找老四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萧开胤还站在原来那个地方,被日头晒着,还是之前扎马步的姿态,两条细腿不停地打摆子,明明挺不住了,却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太子不悦地板起脸:“孤找老四一起研究诗文。”
“殿下。”还是之前那个老嬷嬷,看到太子,立马和颜悦色地堆起笑脸,“淑妃娘娘让四殿下……”
“孤找自家兄弟讨论诗文都得经你允许?也好,孤去找父皇理论,让父皇亲自来给淑妃娘娘和你传口谕……”
“哎?殿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在太子的威逼下,萧开胤得以顺利地和他们一起离开,只是一路上双腿都在打颤,走路歪歪斜斜不像话。
萧聿怀心疼地走到他面前,小大人似的:“四哥,我背你!”
萧开胤嗤笑一声:“不用。”
话音刚落,萧聿怀听到他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他贴心地掏出许多枣糕:“四哥,母妃做了好多好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一起吃吧?不吃完,就浪费母妃的心意了。”
萧开胤独子饿得慌,今日一早就被拎起来扎马步,都没来得及吃东西。
他瞥了一眼老七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看他这么上赶着送吃的,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从那以后,老七经常来找他,一开始每次都拿太子的名头把萧开胤叫走,太子亲自来了几趟后,淑妃主仆们也不想跟太子结仇,态度渐渐和缓许多,以至于后来萧聿怀自己一个人过来便能轻轻松松把萧开胤带走了。
萧开胤很多时候都只能在萧聿怀母妃的宫里才能吃饱肚子。
柔嫔人如其名,温柔如水。
如果可以,萧开胤很想换一个母妃……
萧聿怀喝醉了,梦里全是儿时的事情,醒来他浑浑噩噩地呆愣了半晌。
四娘成亲了,新郎不是他。
哎,祝愿她日后平安顺遂。
他敲敲脑袋,觉得梦里全是四哥,大抵是因为自己打心眼里心疼四哥吧。
他昨日进宫不小心听到楚太医在和康武帝禀报事情,竟然无意中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当初四哥被太子刺伤后,瑞王府里在其汤药里下毒之人竟然就是楚太医!
他不敢相信他们的父皇当时是想让四哥就此殒命的!
只是不知道后来怎得良心发现,没有再下杀心了。
他还知道当时去王府刺杀四哥的刺客,都是二哥指使的,最后还嫁祸到他身上。
好在父皇一直知道他轴,好声安抚了他一顿后,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萧聿怀很是替四哥痛心,这是什么兄弟?什么父亲?
老二被赐鸩酒,是他请缨把毒酒送过去的,他想问问老二,为何要害他四哥的命,还给他四哥戴绿帽。
老二看到那杯毒酒就疯了,彻底失去平日的体面,疯疯癫癫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掉眼泪。
“……我若说我睡白月华之前就跟父皇请示过,你定然不信。我说我有法子验证老四是不是在装失忆,父皇叫我放手去做。那时父皇已经不喜我手足相残了,我总要做点什么表示,让他知道我这个儿子还是有用处的。”
“哪个男子受得了被戴绿帽,老四不是说自己忘了以前的事情吗?我就给他来个惊喜,只要他憋不住道出自己没碰过白月华,那他失忆一事便是欺君!如此,刺杀他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老四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在战场上是头狼,回了京,权谋也能信手拈来……”
“咱们那个父皇不是善茬,老四另一个姨娘不是看到我宠幸白月华了吗?嘿嘿……我还不知情呢,父皇帮我料理干净了。”
他疯疯癫癫拍拍自己的脸:“父皇自个的脸面可比咱们这些做儿子的,重要多了,哈哈哈哈哈……”
老二不肯喝鸩酒,最后被康武帝身边的太监强行灌进去的。
萧聿怀亲眼目睹了老二的惨死,深知老二今日说的这些秘辛会被康武帝介怀。
如今四哥在外打仗,江四娘也有了人照顾,他已经不再留恋京城这个权欲熏心、尔虞我诈之地,于是他请旨出巡,视察各地水利去了。
权力富贵如过眼云烟,母妃离世后,除了四哥,再没人给他想要的亲情了。
岁月如梭。
双目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
萧聿怀这日去巡视当地的河堤,为了避开那些官员的阿谀奉承,他特地微服出巡,远远便看到几个人在堤坝边挥动铲子,像极了在干坏事。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萧聿怀愤怒不已,冲过去阻止。
“堤坝之下住着上百户老百姓,你们若是毁了它,惨死之人不计其数……”
“这位郎君,你误会了。”一道清丽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萧聿怀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听其解释才知他们是本地住户,看此处有水渗漏,担心堤坝会出问题,于是这位女娘便带着家中小厮过来修缮。
“听闻朝廷来了一位清廉的好官,心系百姓,不贪权谋利,这是我们锦州之福。一个外来的清官尚且如此关心锦州,我们作为锦州人,更应该为锦州出一份绵薄之力……”女子的声音清脆如黄鹂鸟,很是动听。
萧聿怀忍不住赞赏地直点头。
那年冬季雪灾降临,他和当地官绅一起赈灾施粥时,再度听到了这个婉转柔美的声音。彼时她戴着一方遮脸的面纱,一双眼清亮澄澈。
别家千金都不会亲自出面,她非但亲自帮忙打粥,看到一些灾民冻得连连哆嗦,当下便叫自己丫鬟去城里买棉服……
许是萧聿怀盯着看久了,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禁蹙眉看过去。
四目相对之际,萧聿怀红了耳根,却还是恭敬有礼地朝他作了个揖。
女子嫣然一笑,水汪汪的眸子里旋即染上笑意。
萧聿怀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