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拍摄的距离不是很近，人脸也不算清楚，可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胡安珩的幸福。
他正沉浸在他的幸福里。
这个事实让庄羽霏难以接受。
她气得站起来把手中的凳子腿狠狠扔出去，被扔出去的凳子腿砸到门上，砸出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就像庄羽霏现在的心情，又沉又重，没办法疏解。
没办法表达到她现在的愤怒，庄羽霏顺手捞起那张快散架的凳子疯狂打砸。
凳子砸在墙上砸出一道深深的黑印子，挥打到桌上，桌子上大半的塑料袋都被甩到地上。
塑料袋上的碗筷也被牵连抛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响。
碗筷的碎片伴随着这声脆响扎进了庄羽霏的脚背。
看到从脚背上流出的血，庄羽霏举着散架的凳子喘着大气，终于停止了动作。
鲜红的血液遮住了脚上原本油腻发黑的污垢，又很快的融进污垢里，形成了一股血污，遍布在脚背和脚下的泥地板里。
脚上的疼痛很清晰，清晰到庄羽霏终于想起一件事——她现在不是庄羽霏了。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庄羽霏一把将手中的凳子砸向墙壁，本就岌岌可危的凳子彻底散了架，残肢散落一地。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些残肢，咬紧牙，双手都攥成拳头。
“没了我，你凭什么那么幸福！凭什么！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们一起死！”
骂完庄羽霏弯下腰把扎进脚背的碎片生生拔出来，利落地甩到一旁。
连伤口都没看，她重新看向前方，光脚踩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往外走。
一路走到门口，地上全是她的血脚印。
9号垃圾处理场和它的名字一样基本就是个垃圾集中地。
昨晚看不见的，现在都能看清楚，庄羽霏站在门口，看见了院子里数不尽的垃圾。
院里的垃圾和家里的不同，外头的都是“大件”。
有废弃的自行车，废弃的轮胎和只剩下半边的儿童滑滑车。
零碎的铁片铁皮还和这些已经没有用处的各种废弃车交叠在一起。还有几袋敞开的装满饮料瓶子的袋子堆在它们旁边。
相比于院子左边的堆放物，这些废弃东西还算是正常。
不知道王三妹在左边的院子都堆放了什么，密密麻麻全是袋子，塑料袋蛇皮袋都有，数量能有几十个。
在几十个袋子旁，放了两个烂掉边缘的水桶。桶里面装着黑色、漂浮着不明叶子的流状物。
绿头苍蝇围在上面打转，看样子是在繁衍产卵。
可真正让这个院子散发恶臭的不是这两个黑水桶，而是边上一地的黑色塑料袋。
塑料袋的袋口都没扎紧，能直接看到里面全是肉类和骨头。
不过混着满地血水的这些肉类和骨头显然是不能吃了，每个没扎紧的塑料袋口都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和不少的苍蝇蚊子在争食。
就连蚂蚁也顺着腐肉在烂糊的腐败物里到处搬运爬行。
袋子里腐烂的肉汁不断地淌出，涌到地上，快要汇成一条粘稠的肉红色的小洼地。
所有的垃圾汇集在一起，尽情地散发自己的味道，在空气里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饶是庄羽霏怀着恨意气势十足的走到门口，可是只那忿忿一眼，她也没能忍住，扶着墙在墙根处吐了。
昨晚醒来之后她就吐过，一晚上也没有吃过东西，现在吐也只能吐出一地的酸水，别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再加上不中用的身体，吐完几口酸水，庄羽霏头昏脑胀到站不来，只能跌坐在地上，靠着掉皮的墙憋气。
酸水泛滥的肚子在绞痛，让庄羽霏彻底明白，就算她想发狠，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正沉浸在幸福里的胡安珩，可现在的现实就是她就连自处都无法做到。
她现在是荘雨菲，是这间垃圾场主人的女儿。
“这就是命。”
她的脑海里蹦出鲁蔓蔓的配文文字。
可是，她庄羽霏是认命的人吗？
庄羽霏身体绷紧，咬住下唇一使劲咬破了嘴皮让血液的味道冲散嘴里的酸气，她强迫自己收回扶墙的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硬逼着自己独自站起来。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意。”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不可能。
绝然不可能。
王三妹捡完垃圾回到家时，已经完全天黑了。
今天捡到的垃圾该卖的都卖了，量少卖不出去的铁皮就藏进自行车后面的袋子里攒着。
弄完，再把今天捡到的烂菜叶拿进屋。
她今天很高兴，因为昨天新开的面包店把卖不出去的面包分给了她。足足有一袋！够吃两个星期的！
而且荘雨菲也爱吃。
王三妹高兴的进屋，却在看到屋里的一片狼籍后停下了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
她紧张地四处查看，然后才去找庄羽霏的身影。
庄羽霏就在一片狼籍之后，还坐在昨晚她一直身处的位置。
看见王三妹进来了，她抬起头。
“帮我准备洗澡的水。”
庄羽霏对王三妹打出了她们的第一个手语。
王三妹惊喜看到庄羽霏的手语，可看到了庄羽霏和昨晚更不一样的眼神，她又有些怯。
庄羽霏冷着脸，再次对王三妹打出手语：“把所有对我有用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出来，我要用。”
“还有，我明天要去上学。”
“上学”的手语一打出来，王三妹就激动得什么都忘了，她小跑到庄羽霏身边，把带回来的面包全塞进庄羽霏怀里，连手语都不记得打了就“哇啊”、“哇啊”地乱叫着跑了出去。
庄羽霏低头看了眼怀里明显变质的奶油面包，直接扔到了地上。
她又看了眼没有任何消息的手机，也随手丢在地上，继续目视前方发神。
天黑到微微泛起一丝凉风，庄羽霏才洗上澡。
她泡在一个缺了口子的大水缸里，让王三妹给她擦背。
在现有的条件下，她不能去嫌弃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她嫌弃水缸的荒唐，还有王三妹的肮脏，可是她需要有人伺候她。
王三妹显然很高兴庄羽霏的转变，对她来说庄羽霏就是荘雨菲，庄羽霏做出改变就是荘雨菲做出改变。
想到这，庄羽霏更加不耐烦。
她闭上眼由着王三妹给自己搓洗后背。
水缸的水换了三次，庄羽霏才算基本洗清楚这个澡。
洗完，她换上了她让王三妹给准备好的新鞋新衣服，即便这些新鞋新衣服都是捡来的。
洗完澡，庄羽霏便独自走到垃圾场外几米距离的地方，等着王三妹收拾好屋里的狼籍再回去。
就算是隔了几米，垃圾场的气味还是飘到鼻子里。
庄羽霏又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消息的手机，不发一言。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发黄的烟，和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打火机。
吧嗒——
深吸一口烟，再仰头吐出。
庄羽霏熟练地让香烟的味道占据自己的鼻腔，她用了香烟的气味来掩盖垃圾场带来的恶臭味。
等到香烟的味道全部占据自己的感官后，她顺手拿起手机随手给尹驭发了条信息。
看到理所当然没有发送成功后，她关掉手机，再次深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吐出，仰着脸把自己埋进了烟气里。
她没注意到，没发送成功的短信，在下一秒亮成了绿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