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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武侠修真 > 不良侠 > 第76章 下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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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轻舟在海上漂荡了一夜,直到天际拂晓方才靠岸。

看着广州府这熟悉的海港,裴匡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登上渡口,而在此迎接他的则是先前被他派往广州府的疤脸侍卫。

“莫声,辛苦了。”

船上远远的一声招呼,坐在马车上的莫声这等了一整个后半夜的功夫也算是有了收获,赶忙上前将裴匡扶上车:“少爷,昨夜匆忙传信,莫不是雷州是出事了?”

“被一个局外人摆了一道,计划已经暴露了,昨天信里交给你的事情安排了吗?”

“急令已经连夜发出,虽然行事匆忙,但趁红巾卫没反应过来,能潜伏下来的人估计不少。至于雷州城内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无妨,也就是吸引他们注意而已。我爹那边有透露什么吗?”

“这次回来,老爷已经开始有些提防我了。不过消息还是有的,但朝廷那边倒是没啥动静,是白鹿城来消息了!”

“凌云阁要动手?”

裴匡有些意外,若是凌云阁南下,虽说无关大局,但他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那帮武夫别的本事没有,搞刺杀斩首,这江湖上估计也没几家势力能防得住。

“不是,是白鹿学监的秦王带人来岭南赈灾。但钱粮都是从江南道各地采买的,并非官府分拨下来的,估计是那位秦王殿下对于朝廷的不作为看不下去了,调用自家府库来赈灾了。”

“秦王......摸清他们的路线,务必要我们的人先于万民教与他们接触,最好是我亲自去见他们。”

“少爷放心,南下的路线大致就几条,沿途人手也已经安排好了。”

马车一路向着城外驶去,并未在如今这风声鹤唳的广州府中多做停留。

裴匡看着如今这死气沉沉的街道,较之雷州城那勃勃生机,知晓岭南各地的局势对自己不利,仅凭自己这段时间在万民教里培养招揽来的人手怕是难以成事。

“昨天信里要你找的人消息了嘛?”

“已经联系上「无心楼」的分舵了,不过雷州的消息要是传开了,那帮人后面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就怕拿了钱事儿没办好。再说一帮亡命徒罢了,银钱对于他们而言多了也无用,等信王令书到位,他们会知道‘无罪之身’比起钱更重要!”

莫声叹道:“少爷......这岂不是要信王殿下动刑部那边的关系了。”

“老皇帝已经没几年日子了,若是在那之前信王殿下还扳不倒太子,情况只会更糟糕。一个分舵的人而已,不多,刑部的人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裴匡神情阴鸷,一次出乎意料的失败不至于摧毁他的傲气,等到将来权力到手,今夜的耻辱必要这万民教千百倍的偿还。

“教中消息呢?”

“教令已发出,圣子之位已有人接任。”

“可有画像?”

“右护法将人带回来时,我们安排在雷州的眼线有人见过他,这是他给的草图。”

画纸之上笔锋潦草,但面貌神态却是描绘的却是颇为传神,裴匡接过后画像观摩一番后自然是认出了画中之人。

“胡越......就是这小子?”裴匡立刻联想到了今夜之事的异样:“我说滕青为何突然态度大变,原来早就是他们的人了。”

“而且依教令的意思,以后这位圣子怕是要接过右护法手中掌管的「红巾卫」,我们安插在里面的人怕是......”

“传令,让弟兄们撤出来,既然秦王殿下打算亲自来赈灾,我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一路上我也得用人。”

“是。”

————————

或许是轻烟舫一夜过于紧张,胡越入定行功仿佛都在半梦半醒之中,再睁眼时才发觉已是快到了傍晚,而正趴在屋内的桌上休息的郭义也是赶忙起身去接水。

“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要回去晚了指定要被阿娘臭骂一顿。我都打算留张纸条先回去了。”

胡越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身,抓起床边的抹布沾水在脸上抹了一下。

“晚了怎么不直接叫我?”

“你入定后早上圣女来过一趟,见你在练功,就吩咐我不要打断你。我见圣女好像很在意,圣子这功法想来也是颇为深奥。”

宇文舞?胡越思索良久才意识到之前回白鹿城的马车上她伪装成阿梓时,自己曾在她面前运过一次《六合诀》。

当时《六合诀》和自己的吐纳法才刚刚开始融汇,其中异样或许她也看在眼里了。

“她倒是有心。”

胡越笑了笑,也不在意,去厨房随手割了块肉放在鹰架上的食盘里后,才到木箱里取出了自己从前和义父走镖穿的灰布甲衣。虽说入凌云阁后自己身子也长了些个头,好在当初做这套衣服的时候也是尺寸也是往大了做的,如今穿在身上,这长度甚至都还有富余。

“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直接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估计是为了方便调度,城中教众分配到的院舍都非常接近。

出门穿过几条小街,拐过一个路口,只见一扇木门里探出一副开朗的少女笑颜,随后便听到一声清脆利落的招呼。

“娘!二哥回来了,还有位客人!”

话虽然是朝着屋里喊的,可人却是急匆匆的扑向了胡越身旁的郭义,直接来了个熊抱。

少女看着还未及笄,估摸着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看样子被两位兄长照顾得颇为仔细,经历过此地灾情却仍不懂收敛心绪。

“仁儿,不要胡闹!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在下一江湖镖人,流落至此,拜入万民教,承蒙两位郭兄弟照顾。”

少女抬起埋在郭义肩头的脸,一脸好奇:“镖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说话这么文绉绉的镖人,我叫郭仁!你呢?”

胡越似是有些被这份天真感染到,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胡越。”

“好了!人回来了就进屋!”

听着屋里那有些怨气的声音,郭义也是心里一颤,嘴上赶忙答应:“诶,这就来!”

三人进屋,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妇人正从灶上端出一大盘蒸鱼,郭义也是赶忙放下抱着的郭仁,上去将盘子接了过去。

“娘,大哥呢,你上次腰伤都还没好利索,怎么又......”

“知道你还不早点回来,你大哥时辰到了在屋里祭祖,这鱼架在锅上要再不端出来就老了。”

“这不是教里还有事情嘛?”

“今天下元,能有什么大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都想着外人,先把自家顾好!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的心思,我也放心了。娘不是对万民教有意见,是怕你吃亏,当初就是因为你爹跟你一样,我们一家子才莫名其妙的到了岭南,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把你们拉扯,我......”

妇人嘴里嘟囔着,尽管尽是抱怨,端着鱼盘的郭义在一旁也听得只能点头,连连道是。

没办法,自家老娘的唠叨,自己这个儿子也没法还嘴,只能借着胡越开脱。

“娘,客人还在呢,少说几句。”

“怎么?孩子大了就说不得了!客人来的正好,给我评评理,我这个当老娘的教训儿子还有错了?”

胡越正站在一旁吃瓜看戏,这突然一问也有些发懵。

怎么说呢,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娘。

不过自己还有事,可不能让这位“女豪杰”再念叨下去了。

“错是没错,不过这么一直念叨也费口舌,阿姨不妨找位教书先生编份家训,想起来时便让郭义兄自己背诵即可。”

“这......能管用吗?”

见自己母亲似乎还较上真了,郭义也是赶忙打岔,边说边把人往厨房里推:“咳咳!娘,这位来是有事找大哥的,您这事儿就别让人家看笑话了!灶上还是有什么要忙的,我帮您搭把手!”

笑着看母子二人推搡着进了厨房,胡越自然也没忘了正事:“妹子,你大哥在哪儿,我这次来是找他的。”

“小哥哥,你和大哥认识?他没与我说过呀?”

“刚认识不久,我现在和他一起给教里做事。”

“大哥他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为什么这样说?”

“大哥昨夜回来身上有脂粉味!换下来的衣服也脏的要命。”

脂粉?估计是为了盖住昨夜身上的血腥,半夜别的没法子,估计是直接在轻烟舫上就地取材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好直说,胡越只能尴尬苦笑,编了个理由:“是小哥哥我的错,昨夜在酒楼喝多了,估计是麻烦郭大哥带我回去的时候沾染的。”

郭仁盯着胡越那张朝气十足还带着些许青涩的面庞看了许久,找不出一点声色犬马的痕迹:“你这看着也不像啊?小哥哥骗人!”

胡越挠了挠脸,自己说谎的本事果然很差。

“仁儿,别闹了,让客人进屋!”

屋内中气十足的声音让郭仁那娇小身躯一震,脸上的明媚神色也骤然黯淡:“哦!”

“小哥哥,我带你进屋吧!”

“不用了,今天过节要开心哦,迟点小哥哥带你去放河灯。”

胡越揉了揉眼前那圆乎乎的脑袋,循着声音进了一处堂屋。

进屋反手关门,昏暗的堂屋内的郭理正捻着三株细香跪在木龛前,而龛中供奉的牌位有二。

其中刻了字灵牌应该是其父,而另一个块却是个无字牌位。

“世子,你可知这无字牌位祭拜的是谁吗?”

“不知。”

“那位为我等父辈牺牲的......英雄!”

胡越站在一侧,在桌案上捻起三支香,放在烛火中烧了许久:“这么说,我今天也该拜一拜他咯?”

“随你。”

“自然得拜,若没他这点血脉,这世间也就没我这个人了。”

胡越双掌合十,夹住香尾,鞠了一躬。

插上香,胡越退了一步,再三叩首。这一拜是敬的不是自己的父亲,敬的是当年为护生灵甘愿牺牲的洛川候——胡秉业。

这个在记忆中缺失的父亲,胡越的心中对他并未有多少感情,但看着如今这天南海北仍有人记着他,为他供奉香火,说明当年他这条命没有白死。

起身后,胡越靠在门框边的柱子上:“郭大哥,裴匡如今暴露了,估计往后一段时间不会太平。我准备要去岭南各地处理教务,及时止乱。别人我暂时信不过,希望你或者你们能帮我!”

“世子,我没记错,来这儿之前,你是凌云阁弟子吧?”

“恩,记名弟子,今年入阁没赶上。”

“这些天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为何入教?”

胡越低着眉头,漆黑的瞳孔在昏黄的火光下左右摇摆着,但还是决定对于这位未来的‘自己人’坦白,既要取人心,那自己便不可有违心之举。

“其实我这不算入教,算是与张教主合作吧。至于目的,我有很多,救人、查案、报仇,多少都有点。你想知道哪个?”

“报仇?世子,你若要是复仇,岂不是要遂了右护法的意起事反了那李氏朝廷?”

“生父之死,我未查清其中缘由,还不到时候,但我义父之死,仇人就在眼前!”

“义父?”郭理猛然回头:“你要杀的是右护法?教主知道吗?”

“张教主知道,而且我早晚要走,节制教中的「红巾卫」,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如今的情形他既然能想到断臂求生,估计情况有多严重他这个当教主的比我清楚。至于怎么留退路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管不着。”

“教主策事,向来无遗,我等尽力去做便是。”郭理抿了抿嘴,直直地看向那无字牌位,而后转过身,猛然向着胡越行礼叩首:“郭理愿从世子行事,不论生死!还望世子不辱先辈之名!”

“大可不必,往后行事之时若有所疑虑,大可穷原竟委,不愿从事你可自离去,我不强留。”胡越赶忙将人扶起:“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位滕庄主的身份了吧。”

“他是「良家子」令使,赐号「赤心」。”

胡越有些意外:“官家的人?看来已经盯上岭南了,那你之前还这么信任他?”

“这我也是昨夜方才知道。这轻烟舫以往每次靠港,城中便会有良家女子失踪,当时是滕青从那些人手里救下了仁儿,您也知道的,这要是被带上轻烟舫......”

“为何不通告教内?”

“之前轻烟舫停靠雷州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教内真着力严查,早就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所以你从那时起就怀疑教中有内鬼。”

“起初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昨夜若不是我们三人在船上大闹了一番,仅凭圣女策划的行动只不过是毁了那一艘楼船了。裴匡不会暴露,罪魁不会身死,楼船再造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万八死了?”

“恩,滕青杀的,一剑封喉生机已断。现在尸体估计在海里喂鱼。”

“妈的便宜他了!”想到昨夜阿梓在铁笼中的惨状,胡越嘴角一抽,恨恨道:“那现在滕青他人呢?”

“昨夜他被圣女带去见教主了。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圣女应该不会为难于他。至于教主......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他露面了。”

胡越没再多问,对于那位张教主的盘算,他也没有头绪。

如今既无外援,又打算借自己的手断去教中最为重要的臂膀,很难想象他究竟有何底牌来对付即将到来的「良家子」。

“里面两位,再不出来饭都要凉啦!!!”

少女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沉思,郭理无奈地摇了摇头,与胡越二人相视一笑便推门而出。

“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