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灵,非人非鬼,是夭折胎儿留在阳世的一缕魂魄。
婴灵神智不全,它们会在阳间游荡七七四十九天,如果运气好遇到地府入口,便能重新入藉,如果运气不好,要么被别的鬼怪当作食物吞噬,要么从此烟消云散,最惨的便是沦为邪道炼材,受人控制不得往生。
方颜眼前的这只婴灵四肢干瘪,肚皮鼓胀,一双灰白眼球缓缓转动,瞳仁如蛇一般竖成两条细细的黑线。
方颜抬腿,一屁股坐了进去。
“师傅,”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刚才这么快就接了一单?”
“是啊,”司机发动汽车,“你下车跑得飞快,我还来不及叫你就有一个女的上了车。我看她催得挺急,去的地方又不算远,就先把她送了过去。”
“你是好人,一定生意兴隆。”方颜说着话,将爬上膝盖的婴灵一把按住。
婴灵抱着她的腿张嘴就咬——
下一秒,它被方颜捏着脖子拎起来。
婴灵的嘴里长满白森森的牙齿,其中两颗又尖又长,仿佛毒蛇的獠牙。
方颜掌心吐出灵力,婴灵在她手中瞬间缩小,嗖地一下化作一缕黑烟挤进座椅缝隙。
“哎?这破空调,”前面的司机自言自语,“刚才还冷得不行,怎么这下又热了。”
他戳戳按钮:“姑娘,你热吗?我把空调再开低点儿?”
“我都行。”
方颜在座椅缝隙中摸了摸,摸出一块玉牌。
绿油油的玉牌用料不菲,两面光滑没有纹路,正中混着一团突兀的黑点,破坏了玉料的美观。
方颜感受着玉牌上传来的婴灵怨气,忽然明白了这团黑点是什么。
是人皮。
是从已经成形的胎儿头顶取下的一小块人皮,如同脱水的蚕蜕,蜷缩在两指宽的玉牌中。
难怪婴灵会躲回玉牌,这块人皮取自它原来的身体,是它的附身之物。但这块人皮又会不断提醒婴灵它为何夭折,从而使它的怨气越来越重。
这种养魂之法让方颜想起师父说过的阴牌。
阴牌之术在泰国犹为盛行,是巫术师仿造佛牌的炼造方式另创的邪门歪道。炼制者往往在玉牌中加入尸油、人皮、人骨等阴邪之物,使用者靠阴牌聚财、转运、招桃花,效果一时显着,反噬也很厉害。
阴牌里的邪灵积怨气而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它们会不断向使用者索取好处,一旦得不到满足,就会吞噬使用者的气运,轻则令人厄运缠身,重则使人丧命。
国内某些圈子一度流行私下供养这玩意儿,直到出了几桩惨案,才逐渐被人放弃。
阴牌在炼成之后会设下禁制,除了使用者,旁人无法解开,但方颜手里的这块阴牌已经解除了禁制,婴灵才会擅自跑出来。
方颜从高铁站搭车的时候,并没察觉车上有阴邪之气,可见这块阴牌是在她下车后才出现的。
按照司机师傅所说,她走后又有一个女人上了车,想必对方就是阴牌的原主。
那人将解开禁制的阴牌丢在车上,显然不是因为粗心大意。
“师傅,我前面那位乘客上车后,有给过你什么吗?”方颜问。
司机被她问得一愣,一边看后视镜一边道:“没给过什么吧……哦,对了,给了张打折卡,说她是开美容院的,让我老婆有空去做美容。”
“你接了?”
“啊。”司机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沉默了一下,“你怎么连这也知道?小姑娘,我们跑车的忌讳多,你别吓我。”
方颜笑起来:“我就是看你操纵台上有张挺漂亮的卡片,我下车的时候都没有,就顺口问一句。”
司机松了口气,拣起那张卡片朝后座反手递了出去,“这种高档店我老婆舍不得去,你们小姑娘肯定喜欢,你拿去用。”
方颜接过卡片,果不其然,上面萦绕着一丝古怪的气息,当她将卡片靠近阴牌,里面的婴灵便开始蠢蠢欲动。
方颜再次确定,丢下阴牌的女人是为了找替身。
阴鬼可以找替身,活人也能。
那女人不想被阴牌反噬,就想了这个法子,将阴牌丢在出租车上,出租车司机接了她动过手脚的卡片,便等于答应了做她的替身。
婴灵受法术蒙蔽,会将司机当成它的使用者,司机每天大半时间都待在车上,与这块阴牌之间的联系会不断加深,时间一久,所有本应原主承担的反噬都会转移到司机身上。
如果这个司机没有回头来找方颜,他过不了几日就会遇上大麻烦。
方颜将阴牌和卡片放进装钱的小包,问司机道:“师傅,车上有纸笔吗?你送我卡片,我送你一个好评。”
司机笑了:“我又不是滴滴打车,要什么好评。”
话虽如此,他还是朝后座示意:“副驾靠背后面有我儿子的绘画本和彩笔。”
方颜从靠背后袋摸出本子和笔,翻开空白页,在上面画了个红色笑脸,配上五朵小花。
“拿回家给你儿子看,告诉他爸爸也有小红花。”方颜笑着将本子放到前座。
阴牌和婴灵虽然被她收走,但司机接触阴邪之力,难免气运受损,她这幅画就和留给苗东东的杀符一样,能够替他辟邪除厄。
司机开开心心打着转盘:“你们这些小姑娘挺会哄人,都是跟男朋友学的吧?你还别说,这一夸我好像精气神都足了,刚才还头疼得像要感冒。”
他将方颜送到酒店,见车费抹去零头就是之前该找给她的零钱,说什么都不肯再多收。
方颜也不勉强,拎着小包下了车。
华灯初上,夜色未临,苗氏酒店外驶来一辆豪华轿车。
漂亮的流线造型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方颜跟着瞧了眼车标,嗯,果然奢华。
门童迎上前,替客人打开车门,一个高挺身影从车上下来。
方颜走向大门的脚步一停。
不会吧,又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