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谁?”方颜装作不解。
苏让的面孔在她视野中放大。
方颜嚷嚷:“别离太近,头晕。”
苏让轻轻笑出声:“看来,你真的能看见了。”
“废话。”方颜嘟囔,“快把我转过去,我要看外面。”
她与世隔绝才短短几个小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想念。
苏让听话地将背包换了个方向,关心道:“晃吗?”
“还好。”方颜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什么?”
“有东西在呼唤我。”
苏让沉吟一秒:“有危险?”
“不知道。”方颜仔细感应了一阵,“好像没有恶意,但谁知道呢。”毕竟这里是山海界,他们在这儿属于异类。
“继续往前走?”苏让问她。
“只能这样了。”方颜推测,“我能突然看见应该和那个方向有关。”
越往那边靠近,她的视野就越清楚,她敢肯定,那里有什么东西对她有用。
苏让点点头,没再多问,挎着背包继续往前。
为了留下路线的记号,他沿途撒下不少光苗,这些小苗一水儿葱绿,在暗绿色的林中显得格外醒目。
此时,林中的暗涌已经平息,林里的气息像是习惯了苏让的存在,不再生出阻拦的意思,苏让总觉得暗中藏着无数视线,它们好奇地打量他,窥视他,跃跃欲试却又按捺不动。
小条子蹲在苏让肩膀上,四下龇了龇牙,发出一连串“吱吱吱”的怪叫声,那些气息像是受到挑衅,再次翻滚起来。
苏让一手按住小条子的脑袋,低声道:“安静。”
小条子不情不愿缩回肩膀,告状似地轻叫了两声。
苏让摸摸它的头毛:“我们赶时间。”
这片密林很大,就算直线前进也要耗费一两个小时,他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小条子这才收敛了气势,规规矩矩靠在他肩上。
“方颜?”苏让发现蛋里的意识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这不符合方颜的脾气,刚才小条子怪叫的时候,她就应该会出声询问。
方颜过了几秒才回应:“我在。”
她用意识传来的声音显出几分困顿,像是刚刚入睡的人被吵醒,带了些迷糊。
“你怎么了?”苏让用手捂了捂蛋壳,脸色微凝。
“我有点困,”方颜飘忽道,“刚才好像打了个盹儿。”
这实在太奇怪了,意识也会犯困?
“你确定没事?”苏让不放心。
“没事,”方颜道,“就是觉得很累,像是打完架一晚没睡。”
她说不清现在这状态是否正常,但她不想苏让担心,提起精神又道:“你刚才不还让我睡一觉吗?也许睡一觉对我有好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敢让自己陷入沉眠,谁知道醒来以后又是什么情况,万一她醒不来呢?
一想到睡去之后的种种可能,方颜更加警惕。
“你跟我说说话吧。”她对苏让道,“这样我就不困了。”
苏让轻“嗯”一声。
他像是放下了担心,不再询问方颜的情况,开始和她聊天。
方颜也是第一次知道,苏让的话题一点儿不比她少。他本就涉猎广阔,专业领域、社会新闻,随便哪条张口即来。
方颜听得有些发蒙,她不在人界的两年,社会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有些八卦简直炸裂。
她的意识一半困顿,另一半又因为这些话题兴致勃勃。
听完一桩娱乐圈的桃色新闻,她调侃道:“所以偶像立的都是人设,不过我才知道你这么八卦?”
苏让:“不喜欢听?”
“喜欢。”方颜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俗人最爱吃喝玩乐,芝麻大点儿事就会凑上去看个热闹。
“对了,你猜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印象?”她问苏让,“我当时就想,这家伙真能装。”
“装?”苏让不解。
“那条街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小吃街,环境不太好,上那儿的人都冲着吃的去,只有你穿得人模狗样,走在路上目不斜视,不像去吃饭的,倒像去收债的。”方颜笑笑,“不过你不够匪气,倒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所以就显得更装了。”
苏让想了想:“我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实验室。”
“那是你的第一次。”方颜道。
“这么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也不是在实验室,”苏让道,“是在图书馆。”
方颜“咦”了声:“什么时候?”
“九月,你大一入学那年。”苏让道,“我回校办事,在图书馆撞见了一只书蠹妖。”
陈旧的书籍会孕育出妖类,这些小妖妖力微弱,有些甚至没有太多意识,只会凭借本能干出一些人类眼中的恶作剧。
比如书蠹妖,它们是一种认死理的妖怪,如果书本被随意摆放在那儿无人翻阅,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将书偷走,搬去别的地方。
书本的使用者常常会发现自己的书放着放着就不见了,过一阵子又会在别的地方找到它们,这就是书蠹妖的把戏。
苏让撞见的那只书蠹妖只有巴掌大,看上去有些年岁,佝偻的肩上扛着一个妖力编织的袋子,正吭哧吭哧将一撂书往门外拖。
苏让没打算拦它,却见它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肩上的妖力袋像是不堪重负,哗啦一下全散了。
一个女孩就在这时出现,她走到门边,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拍拍上面的灰,自言自语:“这么旧的书,得重新补补。”
说着就拿着书去找图书管理员。
她出现的时候,书蠹妖“啪”地一下贴着门缝站直,直到女孩走开,这才重新趴了下来,沿着门边溜走。
苏让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女孩从头到尾都像没发现书蠹妖的存在,那个妖力袋的崩溃似乎也与她毫无关系。
苏让看了眼女孩走开的背影,很快将这一幕抛在脑后。
直到几年后,他与方颜见面,只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张脸。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默许了她的接近,当方颜向他表白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