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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聊完农事,定下计划,才开始已经晚点的早饭,李四郎那份是李二郎端过去喂的。

李四郎一边吃一边抱怨兄长来得晚:“二兄,怎去了这么久,我已将‘上大人’背了好几遍了。”

李二郎:“跟阿爹他们商量了种地的事,二兄十六了,去县衙入了账,时县衙划一百亩地给二兄,二兄想着要怎么种才好。”

“二兄要怎么种?”李四郎才五岁,虽然能干些轻活,但还算不上家里正经劳动力。

“还在想,开了荒再说。”

李四郎惦记着玩:“耶,我也要去开荒!”

李二郎呸了一口:“谁准你去玩,十日后就要去私塾念书了,还惦记着玩。‘上大人’背好了之后,就要学写字,我与三郎用的字帖就在架子上,自己去找,日日照着临一个时辰。”

“二兄——”

“不许撒娇,一定要临够时间,等三郎回来,自会日日督促你。”李二郎喂完李四郎,把碗带出去,李徐氏正在洗碗,正要把他手里的碗接过去,李二郎连忙阻止:“阿嫂,你回屋吧,天冷了就别碰冷水了,剩下的碗我洗就行!”

李徐氏知道李二郎的性子,跟李大郎一样说一不二,不过李二郎脾气更虎。“二郎辛苦。”

李二郎摆摆手让李徐氏回去,自己利索地洗盆里的碗。他们家的碗都是大碗,女子要捧着才能洗,他手大,一手抓一个,瓜瓤捏在碗口折起来,转一圈里外都能刷到,再抹一抹碗底,瞬间就洗完一只碗。

李徐氏回到房间,见儿子被李阿娘带出去遛弯了,李大郎还在房间里擦拭刀枪。“郎君……”

看到妻子的担忧的眼神,李大郎放下刀枪,将妻子揽入怀中,安抚妻子的情绪:“莫怕,虽然近日边戍不太平稳,总有小股外敌骚扰,但也不必过于担心,就快入冬了,这仗是打不起来的,他们这是骚扰边境,阻挠贸易恶心我们呢,不过我们这的物价倒是没什么影响……”李大郎什么都跟她讲透的习惯让她真的很安心,他把玩着妻子的手:“绢税已经收上去了,不用再操劳太多,有时间给自己多做身衣服,团郎的衣服够多了,不要给他做了。”

李徐氏柔声答应:“嗯,听你的。”

“过几日我们要去僻荒,怕没什么时间盯着四郎,二郎给他下了练字的任务,平日你注意一点他即可。”

“好。”李徐氏伏在丈夫怀里,感受着岁月静好。

“我与阿爹去训练,家中还需你与阿娘看顾。”

“嗯,我知道,郎君今年是不是还有几日徭役未服?”

李大郎:“还有三日,不必担心,最近县衙召人修水渠,趁开荒与收货之事还未开始,明日就去。”

李徐氏默默说:“我在家里等郎君回来。”

“嗯。”

纪清越一直没听到李家出现大动静,只知道他们现在不会轻易罢休。虽然找李四郎拿粮食这事很冒险,但他已经是独孤一掷,算不得后悔。只是庆幸当时不是恐吓小孩,而是费了劲取得信任,这样才不容易被反水。

可如今该怎么办。

千万不能再问李四郎要吃食了,这两张胡饼也不知道能顶多久,而且李四郎好像马上就要去上秋学,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纪清越猜测秋学很像现代的秋季学期,小孩要上进他不可能阻拦,可李四郎离开后他该怎么活下去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若是还找不到获取食物的办法,等待他的还是与之前一样面临饿死的困境。

让李四郎知道他的存在已经是在刀尖上跳舞了,还意外搞出这么大阵仗,万一被更多的李家人甚至外人知晓他的存在,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他赌不起。

现在纪清越最喜欢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听水声一边听李家的动静,还可以看远山风景。

远处有这么大一片野草地,风吹过后,开始枯黄的野草晃荡,就像稻田一样,要是这些地种的都是稻谷就好了……

种地?

纪清越猛然回神,转了个身,草庐前就是一大片空地,从草庐到溪边,足有百米宽,这么宽阔的地,闲置就太浪费了。

可是他不会种田,也没有种子。

日头渐猛,纪清越将保温杯装满水,回草庐里躲避阳光,他边吃枣边望着日头愣神,担忧慢慢涌上心头:既然这里的时间与外面一样,那么天气呢?温度呢?如果外面入了冬,这里会不会也跟着降温?

这种想法一旦升起,纪清越彻底坐不住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离降温还有一段时间,但草庐要修一修,否则一遇到下雨草庐就变成水帘洞了!

纪清越吐掉嘴里的枣核,赶紧看看四周,都有什么材料可以用来加固他的草庐。

四周最多的就是松树,松树的叶子是针状的,应该不能用来盖房子吧。还有一些叶子都是绿色的巴掌大的阔叶树,没有开花结果,认不出是什么树,不过看起来都不能用来盖房子。

这画画的人可真行,画了这么多松树,就不能画些竹子或叶子大的植物吗!

纪清越凑近看了看草庐上的旧料,觉得它们很像麦秆,却又不是。得益于中学时期参加过的夏令营活动,让他体验了一次种植和收获麦子的全过程,不至于两眼抓瞎。

这一种不知名的茎秆不是麦秆,似乎是实心的,很长。

好像在哪见过。

纪清越盯着溪水对岸的野草地,不就是那些长长的野草吗?

他到不了对岸,可这边的溪水下游也长着这种野草,草庐右边百米远的溪水平静而缓慢,汇成一片片水湾,而靠近岸边生长着一大从一大从野草。

秋季了,野草已经开始变黄。

纪清越仔细观察这些野草,它的叶子看起来很锋利,应该不易采摘。他试着去掐野草的根部,很韧,用指甲根本掐不断也拽不断。

看来还要找锋利的工具才行。

这么简陋的地方,能用的当然只有石头了。

于是纪清越捡了一颗趁手的石头,猛地砸在另一块大石头上,一遍一遍砸,敲出想要形状,砸坏了就换另一块,反正这里除了水和野草,就属石头最多。

砸了好几次,纪清越终于得到一颗趁手又锋利的石刀。

来到这儿之前,他待的城市已经入秋,人们开始添衣,所以他身上穿着内搭与卫衣、牛仔裤运动鞋。

为了防止野草割手,避开其他不必要的风险,万一受了伤没有药,他没死于饥饿倒是死在什么细菌感染伤口腐败上,真就亏大了。

纪清越拉长袖子将手包起来,左手抓着野草,右手捏着石刀划野草根部,果然有用,锋利的石刃两下就把野草割断。

可石刀的缺点太明显,没过多久,石头刃就崩碎了,若每次崩刃之后再砸一枚新石刀,有些麻烦,纪清越索性换一颗比较大的石头,砸出利刃,钝了之后磨一磨又能勉强用下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磨刀割草,割草磨刀,纪清越的早上就耗在这里了。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沾满泥土和草屑,即使早上的温度不高,可一直不停地劳动,他的后背早就湿透了。

所以他决定去溪里好好洗一洗。

刚割下的野草有很多水分,很重,纪清越搬了两趟就搬不动了,割草的时候直不起要,现在抬不起来手。

来来回回的,他又饿了。

可还没到吃东西的时间,要补好房子后才行。

纪清越再次环顾草庐,草庐是真的很简陋,漏光的屋顶和轻轻一戳就能穿过的草墙,幸亏画家没画老虎,否则在穿进来的第一天就变成老虎的盘中餐了。

他看了看草庐的木架,几根粗一点的棍子搭成长方体,四根棍子搭在一起的椎体扣上来变成屋顶,随后再铺上野草编织成的草席,一间陋室就这么完成了。

在打补丁之前,纪清越要检查木架究竟稳不稳,这决定接下来要不要加几条斜撑加固。

纪清越试着摇了摇木架,感受摇晃程度和连接点的韧度,确定木桩打的比较深,不需要加斜撑只需要加固连接点就行,这就要找一些比较韧的植物,刚割下来的野草不行,这些草干枯后会失去韧性,非常容易折断,不能用来捆绑木头。

回想起昨天去草庐后的山脚查看时,看到的许多种藤类植物,也许其中有能用的。

纪清越穿过松林来到山脚,很快就看到几种长相不一样的藤条,有的匍匐在地上,有的攀在树上,有的顺着岩石生长。

纪清越用石刀都划一遍,看哪些比较难划断。

试了好几种,他终于确定,攀爬岩石的藤蔓,最不容易划断,藤条中心的植物纤维特别密,即使划破表皮和中段,最中间的芯更难划断。

纪清越又废了很大功夫才将藤蔓隔断,捆成一捆背回去。

将连接点加固完后,纪清越抬起头,发现太阳竟然要下山了,他这一天全花在割野草和藤条上了。

拍拍手上的尘土,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溪水走,捧起冷得有些刺骨的溪水,纪清越慢慢洗掉身上的黏腻。

山那边的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带走仅剩的光辉。

纪清越洗完澡,随即将身上的衣服搓了一遍,用剩下的藤条拉一根晾衣绳,把衣服挂在上面铺开晾晒,风吹一夜就能干透,他打赤条不要紧,反正没人看得见。

除了看时间,这几天一直忍着没有打开手机,可即使这样,手机和电脑的电量渐渐告罄,充电的警告声响起,纪清越只觉得无力。

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玩个痛快!

电脑里存着几个纪录片,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介绍不同职业的工作内容,非常经典。

纪清越躺在草庐里,打开笔记本,享受最后现代的娱乐。

漆黑的夜晚,草庐外摆满一地早上割回来未来得及做补丁的野草,赤条条的纪清越斜躺着盯着屏幕,闪烁的光映在纪清越脸上,平静得面无表情。

时间慢慢跳过零点,电量岌岌可危。

纪清越的心情顿时变得极难描述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怎么控制,既惆怅又痛快。

一旦手机电脑都关机,表示他永远离开地原来的世界,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陷入尴尬的局面,他要在这个十分原始的世界,艰难求生。

人总是要继续活下去,没有什么过去不能舍弃,没有什么将来不能拥抱。

经过这几天的抵制、折磨,慢慢的,他只能接受,接受这个陌生的奇怪的世界,然后想尽办法在这里活下去。

电量很快就到达终点,电脑自动关机了。

眼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纪清越的面颊也湿透了。

很快,风吹干了脸上的湿意,视线转向远处的星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同一时刻,李二郎被耳边的呓语声吵醒,李四郎正趴在他怀里,磨牙嘟哝:“阿爹,别打了。”

李二郎失笑,把弟弟推回自己的位置,盖好被子后翻身下床。

就在打开房门要走出去之时,李二郎余光中忽然瞥到对面的书房里似乎闪烁着奇怪的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他凝聚目光,书房里一片漆黑,刚才似乎是他看岔眼了。

李二郎很谨慎,决定还是去看一看。他穿过院子,站在书房外,从窗户悄悄往里瞧,之间书房里一切如常,没有光也没有人。

难道刚才闪烁变幻的亮光当真是他的错觉?李二郎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无法,他只得将怀疑暂时放下,跑去茅房。

随后困意涌上来,回到炕上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画里的纪清越丝毫不知屏幕中投射出的光透出去了,而是在一片寂静中望着夜空渐渐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