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议政会议有朝议、廷议与部议之分,朝议就是皇帝每天上朝开的那个会主要是以形式为主,基本上不讨论国家大事。
廷议则是由阁臣牵头在京各部院官员参与的会议,这会倒是能讨论一点有用的东西,但是由于参会人数太多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人,最后搞的跟菜市场一样根本议不出什么结果来。
这朝议和廷议由于参会人数太多,人多嘴杂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没法决定什么重要事项。所以在此基础之上明朝又搞出来部议。
部议就是六部掌部事尚书或者管部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再加内阁大臣组成的会议。
这样一来部议的人数被严格限制讨论事情决定重大事项就容易通过一些,也不会出现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吵吵几天的情况。
朱由检在看过武之望和耿如杞的奏疏后批复下部议,内阁在第二天接到司礼监的上谕便于当天下午举行部议。
由于参会人数较少部议的地点是在内阁值房,内阁值房就是午门左侧靠近文华殿的那个小房子。
这房子虽然小,可里面决定的事项那可是比天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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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阁值房内,坐西朝东的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后面摆着两张太师椅。
左边坐着的便是当今的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挂礼部尚书衔的韩癀。
这位是老东林党了,去年干翻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之后这帮子人也就翻身做主了。作为党魁的韩癀自然也就复出重新入阁,在后世东林党是一个污名化的词汇,而在当下东林可是君子的代名词。
那本《东林点将录》几乎可以和北宋的《元佑党人碑》相提并论,在北宋之时甚至有人花钱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碑上。而在当下亦是一样,但凡做官的都想往东林两个字上面靠。
靠上东林不仅可以获得一个“君子”的名望,更是获得了进身之阶,从此做官那是一帆风顺。
坐在书案后右边的是当今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挂礼部侍郎衔的钱龙锡。
这个人可能很多人不了解,他在任期间干的最大一件事就是举荐了蓟辽督师袁崇焕。这个是魏公公认证过的东林党人。
书案之前左侧摆着六张椅子,右侧摆着三张椅子,分别是六部尚书和都察院总宪、大理寺卿、通政使。
左一的是礼部尚书天官冢宰,掌握着大明朝三品以下文官升迁调动。此人名叫王在光,疑似为东林党人。
左二是礼部掌部事的尚书温体仁,这位不是东林党,不过那也是名列奸臣传的人。
左三是户部掌左侍郎王家祯,户部目前尚书职位空缺便由左侍郎代理部务,此人貌似不是东林党。
左四是兵部尚书王洽,左五左六分别是刑部尚书乔升允和工部尚书张凤翔。
六部的排行分边是吏礼户兵刑工,所以内阁值房内的座次也是这么排的。朝堂之上的座次可不是绿林之间排座次那么随意,绿林座次乱排乱坐最多也就是抡拳头对锤,而老爷们座次坐错了那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坐在六部尚书的对面右边的第一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总宪)曹于汴,右二和右三是大理寺卿和通政使。
朝堂之上以六部为尊,次都察院,再次五寺,再次诸司。故而都察院在前大理寺在中通政司在后。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朝堂之礼制乃为诸礼之首也。而上下尊卑便为此礼仪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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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阁臣书案的后面挂着一张牌匾,牌匾上书《勤于国事》四字,这“勤于国事”四个大字正对着在部议的衮衮诸公。
所有与会高官的椅子边上都放着一个小桌子,小桌子摆放着茶水还有被誊抄过的那两份下部议的奏疏。
官员们看过誊抄的奏疏后与陕西事务没有过多往来部院长官心中是不明所以,他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对陕西事务如此上心?还专门下部议?
而那些部门事务与陕西沟通频繁的官员心中则是掀起了一阵波澜。就拿兵部尚书王洽来说,陕西自万历末至今天的欠饷已经达到了近两百万两银子!
陕西三边总督及三边巡抚几乎是每个月都朝兵部上书要饷,除了要饷之外还将三边因为欠饷所产生逃兵的情况向兵部叙述,并且还在公文中暗指这些逃兵可能为“盗”。
而户部左侍郎王家祯亦是感觉陕西这颗雷终于是要爆了!这些年来陕西布政使司给户部的报告中就指出陕西户口逃亡情况十分严重,因为天灾、税赋加派等等一些原因所导致万历末至今差不多户口流失了五十万户以上!
而这些流亡的户口肯定不可能都饿死了,其中大部分不用想都知道是去做了贼!
都察院总宪曹于汴也深感陕西的盖子这回是捂不住了,陕西历任的巡按御史在给朝廷的奏疏里面都是不痛不痒的说陕西的问题,无非就是这里遭了灾那里出了土匪,具体的细节从来不说。
但这些巡按御史在给都察院的报告却是将陕西灾情匪情给详细叙述,不过历任的都察院总宪也不当回事没有上报皇帝。
关于陕西的真实情况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官员敢于说出来,当然谁也不敢说,因为谁提出来问题谁就得去解决!
都知道陕西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坑,谁要是往里面冲那跌进去肯定是出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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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首辅的韩癀和次辅钱龙锡实际上对陕西情况根本就不了解,他们两在天启朝的时候被因为挨魏忠贤的整被革职有好几年都没当过官,就在去年魏忠贤被打倒之后还复的职,到现在官当的还没有一年时间。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两人都在忙活着怎么整治阉党提拔自己的党羽呢!谁有闲工夫去管陕西的事?
况且现在东北方向在和辽东建虏打,西南方向正在和叛乱的土司奢崇明、安邦彦打。陕西区区几个流民毛贼还不至于让朝廷投入精力去关注,但是皇帝既然将陕西事务下部议了那就该关注一下。
两位阁臣并没有想到其实这事皇帝因为下面人瞒报陕西情况心里不爽所以才将这事下部议。他们俩还以为是陕西的情况有些严重了所以皇帝皇帝才让他们举行部议。
所以这会从一开始的政治方向没有把握住。
韩癀看过奏疏之后便问兵部尚书道:“王司马,军事归兵部管,这固原兵变是怎么回事?武之望在给兵部的公文里面是怎么写的?”
王洽听到韩癀这话心里不禁吐槽道,这大明朝一年到头都在闹兵变,老夫虽身为大司马岂能各镇督抚的每封奏报都看的到?要是每天都光去看这奏报我这兵部尚书的活不干了?
王洽关于武之望送来的固原兵变的报告只是瞟了一眼就给扔到一边去了,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王洽也忘记了。不过王洽依据去年年底辽东兵变的经验来回答韩癀。
“韩阁老,武之望的公文中提到固原兵变是因为欠饷的原因所引发的,这历来兵变之事都是这个原因引起的。”
武之望要是知道王洽这么说的话肯定会把王洽给打死!他明明给部里都报告是有奸人煽动闹事所导致的兵变!可到了王洽的嘴里倒成了因为欠饷的原因。
不过王洽歪打正着倒是说出了固原兵变真正的原因。
韩癀听后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国事艰难啊!”
“去年年末辽东兵变巡抚毕自肃身死,想不到在西北居然也发生兵变。”
接着韩癀话音一转问道:“晋抚耿如杞奏疏中数万秦贼渡过犯晋是怎么回事?”
“秦抚胡廷宴、延抚杨鹤在给兵部的公文里面有没有提及?”
王洽听后在心里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这两个巡抚给兵部的报告里面提到了些什么,这大明朝几十个巡抚每个月都有报告送来,作为尚书的王洽看过之后不一定全都记得。
王洽想了一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两个巡抚提没提过这事,要想知道只有回部之后去翻仓库找了。不过今天是部议肯定没时间给他去翻。
于是王洽便随便扯了句:“陕西民贫地瘠近些年又恰逢天灾,有些许刁民为盗不足为奇。”
韩癀听王洽这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便问都察院左督御史:“曹总宪,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在给都察院的公文里可有提及陕西民变和兵变之事?!”
曹于汴和王洽一样都知道陕西的情况特别严重,但是具体的细节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毕竟谁去揭开这个锅谁就要负责。
于是曹于汴也开始打马虎眼:“额…这个李应期年底在给都察院的奏报中提过陕西确有一些刁民做乱,但具体情况需召其回京对答才能明白。”
韩癀一听曹于汴这话就知道问了又是白问,再问下去也是一问三不知。可皇帝既然下部议了总不能他也一问三不知的去给皇帝回话吧?!
于是韩癀看了看坐在他边上的钱龙锡说道:“稚文(钱龙锡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钱龙锡一听韩癀的话便说道:“既然诸位大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也不好妄行处置。”
“我看这样,不如由都察院选一名诚实可靠的御史前往陕西巡查一番,待其回京之后我等再做处置,韩阁老以为如何?”
韩癀点了点头说道:“嗯!稚文此言老成谋国,我看可行!”
说罢韩癀问屋内官员道:“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我等附议!”
“附议!”
…
韩癀见六部九卿都同意之后便对曹于汴说道:“曹总宪可有合适的人选巡陕?”
曹于汴想了想后说道:“御史吴牲为人忠厚老实,诚实可靠,我看可以作为巡陕的人选!”
韩癀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和稚文这就拟票报司礼监!”
…
第二天司礼监转上谕命都察院御史吴牲为钦差大臣巡查陕西军政事务。
吴牲于崇祯二年的一月末抵达陕西,与此同时王嘉胤率领的义军从塞外破关而入。
吴牲的到来使陕西这口被捂了快十年的盖子终于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