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的意思是继续留在山西?!”王铁问道。
“对!”赵胜点了点头。
“目前之局势虽然看着于咱们义军有利,但这种有利局势不会持续太久,官军之所以从去年七八月份开始就没有对咱们展开围剿的主要是原因是缺粮缺饷。”
“可这官军也不可能一直缺粮缺饷,今年四月夏税就开征了,不管怎么样官府都能收上来一定的税额。”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等义军大部都在晋东南地区,而山西的腹心,高昱财富之地的晋中太原府一带基本上没有义军活动。”
“况且这去年多雨水,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个好年头,所以属下断定,今年官府不说足额将夏税收上来,最起码能收个六七成!”
“一旦官府将夏税收了上来,那么也就是官军大力进剿之日!”
“属下估计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六月初至八月秋收之前。”
大伙们听完赵胜这番话后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崇祯四年的年景确实不错,一整年都雨水充足,所以今年上半年的老百姓的夏税和去年欠缴的秋税都是能够收上来不少的。
别看官军这下半年以来软绵绵的趴在窝里像病猫一样,只要这粮饷一旦充足,那就是吃人的老虎。
可赵胜说了这么一大堆好像和为什么留在山西没有什么关系啊!
于是杨英便好奇的问道:“赵先生,按您的意思说,官府今年能够收上来钱,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官军能开的出粮饷?!”
“那咱们还留在山西干嘛?!难道等山西的这帮官军吃饱拿足之后有力气来打咱们?!”
杨英的这番话颇具有逻辑性,那既然山西的官军今年可能不缺粮饷,那义军留在山西找打吗?!
大伙们听完杨英的话后也都把目光投向赵胜,看看赵胜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只见赵胜装模作样的挥动的几下羽扇,然后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这不山西上半年的赋税不是还没开始收吗?!”
此话一出大伙们顿时全部都明白了赵胜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弟兄们个个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中充满了激动。
周兵一拍大腿激动的说道:“对啊!这才刚开春官府欠税和夏税还没开始征缴呢!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就搁山西大闹一场,要他山西的官军个个都去喝西北风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是赵先生高啊!”杨英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
接着赵胜便开始详细的讲了起来其中的底层逻辑。
“这从古至今官府收税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城中的胥吏税役,以及城外乡间的士绅大户。”
“如果离了这两类人,那这官府的赋税一粒粮食一分银子都别想收上来!”
“如今已经不比过去了,过去一胥吏空手下乡便能将赋税给收上来,而如今前呼后拥持械带刃都有被贼劫杀之风险。”
“官府所能管辖的地界上,除非驻有兵马,否则要想收齐赋税是不可能的。”
“但这官府的兵少,整个山西一省的兵足额都未必能有五万,而山西除去大同府外那可是几十上百都府州县,这么大的地盘官府的兵守的过来吗?!”
“而咱们在山西的义军有多少?!”
“年前的时候咱们粗略的统计过,就咱会盟的三十六营人数就有二十五万以上,刨除一半左右的老弱病残也有十几万能拿刀的贼!”
“咱们这十几万拿刀的贼,如果往山西这五府三州这么一闹腾,那就凭山西这点兵马,护的住那些下乡的税吏和乡间的士绅大户吗?!”
“咱们这一招,那就是釜底抽薪!只要今年上半年官府的赋税收不上来,那这山西的官军便不会出死力来打咱们,甚至可能官军还有哗变的风险!”
在明中期以来实际上胥吏已经不是作为征税的主力,民间收税的主力主要是那些士绅大户,不过随着地方上到处出土匪流寇,这些士绅大户要么是据堡而守,要么则是收拾金银细软跑到大城市躲着。
整个原有的基础统治秩序基本上全部乱了套,王朝的税基已经受到严重的破坏,税收政策全面崩盘。
不过此时出现这种极端情况的还只是陕西三边一地而已,在山西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但随着农民军入晋之后,明王朝的统治基本盘也将瓦解。
赵胜所提出的建议,也就是让王铁他们这帮贼专注去打击明王朝统治基础。
但此时赵胜也只是说到了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接下来的意思就要靠王铁他们自己去领悟了,毕竟赵胜也是曾经是士大夫集团中最底层的“士”这一级。
这怎么在山西“闹腾”无非就是复制在陕西的那一套做法,也就是将乡间的那帮土豪劣绅全部图图了,顺便将村里的地痞流氓也一并干掉,破城之后再将那帮贪官污吏也全部弄死。
因为这些人才是大明王朝的真正统治基础,把这些人全弄死完,大明王朝也就亡了。
大明王朝走到今天,已经完全是靠这帮地痞流氓、土豪劣绅、贪官污吏来维系他的统治。就如同一个程序完全靠bUG运行一样,把bUG优化掉程序也就崩了。
“好!今年咱们就留在山西不走了!”
王铁一拍桌子做出决定,大伙们听后也都纷纷表示支持。
接着赵胜便又给王铁提出了一点建议。
“大帅,您还记得当初在清涧莲花寺属下与您以及诸位弟兄们议论过的一个话题吗?!”赵胜看向王铁问道。
大伙们一听赵胜便开始回忆了起来,一提到清涧就想起赵胜当时被官府撵的到处跑,然后穷途末路之际被铁营收留时的样子。
再一说到这个莲花寺大伙们更是记忆犹新,当时的王铁天不怕地不怕,拿着锤子就砸佛像,在佛爷的手里捞钱。
不像后来,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一点都没有当初屠神灭佛无所畏惧的凶劲。
不过这种变化大伙们还是喜欢的,毕竟谁也不想头上是一个无所顾忌一点底线没有的老大。
但一说起曾经议论的话题那大伙们就不记得了,倒是王铁还稍微有点印象。
于是王铁便试探性的问道:“先生那日所议的是否是流寇与坐寇的问题?!”
“嗯!”赵胜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讨论了,近年来的几个坐寇惨死已经给出了答案,目前农民军中的主流意见都是当流寇,谁想当坐寇那就是谁脑子有问题。
但赵胜提起这个话题那必然是有他的深意,于是大伙们便看向赵胜,看他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大帅,诸位兄弟,以今日之铁营能否胜宋统殷之抚标营?!”
大伙们本来想听听赵胜说什么,结果被他一个反问。
宋统殷的抚标营出动的比较少,目前好像就只是和高迎祥部还有豹五部(王之臣)交过手,虽然这两次交手都打赢了,但据这两部事后反馈好像山西抚标营没那么厉害。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这两个家伙在吹牛逼。
王铁听后想都没有想一副很不在意的语气对赵胜说道:“去年我们在关中大战陕西的抚标营,虽然败了但也不过是棋差一着而已。”
“这山西的抚标营战斗力估计和陕西的抚标营差不多,而如今的铁营战斗力已经不是去年可比,铁营打败山西抚标营那根本就不是大问题,区区宋统殷而已,不在话下!”
王铁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就仿佛再来一次,他把练国事和孙守法吊起来打!
大伙们听后都连连称是并且又开始吹起了牛逼,陪着王铁一块装起了逼。
而就在大伙们吹牛逼之际,赵胜嘿嘿一笑继续问道:“那大帅和诸位兄弟认为我铁营能否打赢山西的镇标营呢?!”
一听赵胜这话大伙们牛逼都不吹了,瞬间帐内便安静了下来,毕竟这山西镇标营那是真的有点东西,可不是巡抚的标营可比。
这一镇的巡抚标营其作用主要是用来弹压内乱,当然,这个内乱指的不仅仅是老百姓造反,还有军队哗变,其性质偏向于内卫。
而一镇的总兵标营就不同了,总兵标营的主要职责是对外的,其建设标准是以野战部队的标准来,
况且山西镇标营可是有着对农民军实战的战绩,泽州白马寺山一战,以山西镇标营为首会合几路陕西援剿官军,大破以当时横营为首的十几营农民军。
所以一听赵胜问到这里大伙们便都不说话了,见大伙们不吹了,赵胜接着问道:“那我铁营能否打的过大同镇标营?!”
“亦或者两镇标营齐出,我铁营是否能够抵挡的住?!”
赵胜问到这里大伙们都鸦雀无声,这是开小会不是开大会,牛逼吹吹就得了,可不能在骗大伙们的同时把自己也给骗了。所以大伙们便都沉默不语不说话。
“不能!”王铁嘴里很艰难了吐了这两个字。
这段时间王铁也有些飘了,吞并了刘体纯部,扩充了几千兵马,咱加上营内营外一群马屁精天天在王铁跟前吹牛逼说铁营多么的强大,王大帅多么的厉害。
在这些溜须拍马之下,让王铁有了一种藐视天下舍我其谁的忘乎所以飘飘然的感觉。
如今被赵胜这几问,问的道心破碎,开始正视起现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