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见完礼。
郭德刚指向众人,介绍道:“师叔,这些基本都是鹤字科的晚辈。”
“鹤字科的?”胡炎心中意外。
德芸家谱上,鹤字科不是拢共才三四十位徒弟吗?
可眼前的人数,至少得有百八十人呐。
谁料,郭德刚继续抛猛料。
他点头道:“嗯,这是鹤字科中学得比较瓷实的,现在都已经在几个园子里帮忙,不过大多还没有摆知拜师。”
胡炎心里更加吃惊。
这里面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大。
学得比较瓷实的,便有这么多,那学得不瓷实的,或者说还没资格出传习社的,又有多少?
没有准确答案,胡炎也不好打问。
但他猜测,这个数量应该不会少于数百。
这就很有意思了。
数百人,最终留下几十人,那剩下的人哪儿去了?
收云字科的时候,德芸社还没有火。
郭德刚花好几年时间,最终还是靠着熟人、朋友介绍,才收到小岳岳他们几位。
而鹤字科则不然,那会儿正值德芸社爆红。
但也正因为突然爆红,所以德芸社更加缺人。
整个班子,远还没达到后世,走精品路线的条件。
但凡有些资质的徒弟,郭德刚都没有不收的道理。
储备力量足够,才可能有更多徒弟冒头,这个道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所以事实很明显。
不是郭德刚不收,而是学员们自己走掉的太多。
原因是什么?
人过一百,形形色色。
但胡炎感觉,德芸社后续一系列的动荡,绝对占了主要原因。
果然,脚不沾水,你永远不会知道水有多深。
今天,胡炎算是见识到了德芸社真正的实力,同时对它也了解的更深。
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也未必全是坏事。
班子红火,蜂拥而至。
班子动荡,一哄而散。
心态太功利的演员,越多反而越麻烦。
尤其还是相声行当。
耐不住性子,熬不住的人,是不可能学有所成的。
反而还会把整个班子搞得乌烟瘴气,就像如今的氛围。
胡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他看向郭德刚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复杂。
唉,可怜的人呐!
你到底被多少个男人摧残过?
大厅里毕竟都是小角儿,郭德刚轻声向胡炎介绍完,便带头进了包厢。
包厢也格开内外。
外间三桌,云字科徒弟、地位稍高的演员、管理团队齐聚于此。
这些人在班子里,属于中坚力量,郭德刚也介绍的更仔细。
小岳、烧饼,还有被夏利撞得半傻不傻的三哥孔芸龙等等,胡炎将人认了个遍。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肖嘉玉时,这个女人却下意识的低头躲避。
胡炎眼睛一缩,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情况?
昨天不还一起喝咖啡么?
而且还是自己这一世的处女咖。
很快,胡炎发现了一些端倪。
尽管肖嘉玉化浓妆掩盖,但她发红的眼圈,还是逃不过老江湖的眼睛。
这是哭过了?
还是昨晚因为什么熬夜了?
没等胡炎过多琢磨,郭德刚又引他进了里间。
只一桌,也是真正的主桌。
胡炎扫上两眼,便看到谢先生、邢先生、谢金、于慊、高锋、张得燕等人。
不用说,这些都是德芸社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正的尖端力量。
首次见面,不能失了礼数,胡炎不作他想。
刚一照面,郭德刚便介绍道:“这位就是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胡炎师叔,现在正式加入我们德芸社。”
态度恭敬,一本正经,因为他需要把胡炎托起来,捧得越高越好。
“师叔辛苦!”
“师兄辛苦!”
胡炎拱手笑道:“诸位辛苦,以后还请多多照应!”
话不需要多,有个态度就行。
因为重中之重的人物,郭德刚肯定还得一一引见的。
果然,郭德刚笑道:“来,师叔,我给您介绍介绍。”
“好,有劳郭老师!”
前头引,后面见,胡炎客气的配合。
宝字辈、文字辈相当的人物,他个个一揖到底,躬行大礼。
在相声门,年纪小的人,总是会吃亏的,这种例子着实不少。
甚至谢金面前,胡炎同样没有轻视。
“谢师兄辛苦!”
谢京虽然顶着一个“文”字的辈分,但手里活儿不尖,他平时不敢太拿这当回事。
不然,估计也很难混。
“不敢,不敢,胡师兄辛苦!”
谢京赶紧推开椅子还礼。
奈何他平时不习惯这么隆重的礼数,同时长得也实在太长了些,屁股一撅,碰倒了桌上的杯子。
整个动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旁边的郭德刚搭眼瞧着,心里暗道:区别。
胡炎直起身,面带微笑的将谢金扶坐回椅子上,顺手帮杯子扶正,一切都做得很自然。
侯振与旁人不同,跟胡炎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
他主动站起来,抱拳道:“师叔师叔,我是侯振,记得吗,您还记得我吗?”
胡炎笑道:“侯老师辛苦,我当然记得您了,您小时候还抢过我的冰糖葫芦,把我给弄哭了,所以回头你得请我吃饭补偿补偿。”
“啊,哦,有吗,不记得呀,我怎么不记得了,吃饭没问题,这是应该的!”侯振挠头道。
其实别说侯振不记得,就连胡炎自己都不记得。
老大不小的人,谁还会去记小时候冰糖葫芦的事儿?
有病啊?
只是,场面上,说些有的没的,更容易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信,你随便打通一个号码,说:“我是你小学同学呀,被你抢过橡皮擦的那个,不记得啦?”
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胡炎倒还真想起一件事儿来。
他又笑道:“侯老师,小时候你欺负我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呐。”
“啊,还有吗,这么多?”
“哈哈哈,那会儿我刚跟师父学手艺,你是不是仗着比我大,不但不肯叫我师叔,还偷偷逼着我喊你哥来着?要不是我师父心疼你这个大孙子,让咱俩各论各的,你三叔和你爸能饶得了你?”
这事儿侯振当然记得,只能满脸尴尬的笑道:“嘿嘿,那个,这个,那会儿不是人小不懂事儿吗。您看我现在都喊您师叔了,您不能这么记仇吧?”
“我肯定得记呀,那会儿我才多大?刚去你们家,害怕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你还净跟我使坏。你说,这账要怎么算?”
“啊,这个,再请一顿,不,两顿,三顿,算了,要不您还上我家住得了,我包您吃住?”
胡炎笑着摆手:“我可不去帮你带孩子,咱就一顿饭了账,多了不要,少了不行。不过,要不有这些交情在,郭老师说不定都不收留我呢?”
郭德刚听出别样的味道,难怪师父在世时,让自己可以跟小师叔各论各的,当即笑道:“师叔,您说哪里话,我师父还在的时候,就老提起您,说他教过那么多人,就数您最有灵性,早把您当自家人了,您能上我这儿来,这是捧我的场呐。”
论旧事,忆往昔,场面直接熟络得不行。
同时,众人对胡炎的来历,也更加吃惊。
如此说来,这个年轻人跟郭德刚的关系,还真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等一番客套全部结束,众人对胡炎再次刮目相看。
应对自如,相当得体,绝对是见过世面的人。
总之,这个年轻人,相当不简单。
场面和谐,其乐融融,众人落座。
相声演员吃饭的时间,不同于常人,得按着演出计划走。
不等十二点,王慧起身去后厨,开始照应传菜。
同时,郭门弟子也开始进来,给郭德刚献礼祝寿。
不过,这些跟胡炎没什么关系。
他一脸微笑的坐在郭德刚隔位,只是目光却不时扫过主桌下首的一张空椅。
尽管没人提,但他知道,那是留给曹芸金的。
曹芸金空位的旁边,则是何芸伟。
以小辈的身份,直接入主桌。
不得不说,郭德刚算给足了俩人面子。
何芸伟祝完寿,回到座位,见胡炎看着自己这边,旋即很自然的咧着嘴笑了。
自打进了湖广会馆,这家伙表面上永远都这么热情。
胡炎对此已经习惯,同样一如继往的微笑着点头回应。
所以按表面上来说,其实他俩关系是不错的。
真的。
等旁边的各色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时,生日宴正式开始。
以茶代酒,以饮料代酒,推杯换盏,场面非常热闹。
郭德刚吃着饭,话不多,但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可胡炎发现他的目光,也总是不经意的扫对那把空椅。
不在乎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几丝无奈。
胡炎心中了然,旋即一叹:热闹终将还是要开始了,只是不知道会闹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