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外,干尸横陈。
双眼被挖,血液流尽。
不过好在,不是姜太升,而是一个身材婀娜的蛇女。
这蛇女有些眼熟,正是两个藩王即将同袍而战的那个。
赵昊曾经在方家商号见过她,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还没过几天,她就以这种给离奇的方式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彼时黑气萦绕,现在黑气一点都没了。
不但黑气没了,白光也没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倒是姜太升,虽然星子也处于熄灭的边缘,却还是顽强地吊着,就是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怎么还有人修炼这种邪功?”
凰禾一看到干尸,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赵昊瞥了一眼蛇女干尸,隐隐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便赶紧把视线转移到一边,问道:“什么邪功?”
凰禾摇了摇头,右手虚握成爪,便有五道真气迸发而出,下一刻便是泥土漫天,将蛇女干尸严严实实地埋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土包。
看到这一手,赵昊不由啧啧称叹。
心想若是哪天功成身退了,就转行干殡葬,聘用凰禾当挖坟小队长,指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好在凰禾打断了他这个想法:“祭万妖血,成功德身!”
“哎?这不是好事么?”
赵昊咧了咧嘴,他也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在人族和妖族绝对对立的时候,对对方无所不用其极便是真正的正义。
凰禾叹了口气:“若真是祭炼纯血大妖,我还敬他们是个英雄,但那功法已经残缺了,非妖血人裔不得祭炼。”
赵昊:“……”
这就有点戳他的知识盲区了,刚才他只想到了眼前的蛇女星子满是黑气,所以看到死的是她,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但其实严格点来说,这蛇女更接近于人族,因为妖血已经无比稀薄了。
这种妖血人裔,阴险狡诈的有之,像姜芷羽这样善良的肯定也有。
这还不叫邪功?
干不过妖族,就干同族。
不加“功德身”还好,加了“功德身”就是妥妥的邪功,至少这脸皮厚得邪性。
赵昊问道:“这邪功是哪个宗门的?”
凰禾摇了摇头:“创造完整‘万妖功德身’的宗门上古时期就覆灭了,不过各种不同残本的功法收录在了各个宗门之中,说它是哪家的都可以,不过看这蛇女鲜血流干,具有瞳术的双眼也被挖去,即使在邪功之中也是最极端的版本,应该是度化门的。”
啧啧。
度化门。
赵昊咧了咧嘴:“还是个佛门。”
凰禾摊了摊手:“人家是道门。”
“啊?道门为什么取一个佛门的名字?”
“他们本来是佛门来着,结果被佛门排挤到了道门的地盘,然后改寺为门,留了须发,穿着道袍念佛经。说起来,这度化门和你们荒国还有一些渊源。”
“哦?说来听听!”
凰禾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百年前,度化门因为行径太过恶劣,被所有宗门联手围剿,最终给只逃走一脉流窜到了你们荒国。后来听说,度化门的弟子还给你们上一任皇帝当了国师。”
“雾草!还有这种事?”
赵昊啧啧称奇,这可是大八卦啊。
听老爷子说,姜峥即位的时候,将那妖道和他所有的传人都杀了个干净。
结果没想到,曹公公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刚才拍卖会的时候,他还在好奇曹公公一个太监为什么会搞一张绝密身份牌跟姜淮硬刚抢蛇女。
现在被凰禾这么一提醒,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从星子上来看,姜太升重伤垂危的时候,曹公公的星子状态不太正常。
加上拍卖会上,曹公公跟姜淮疯狂竞价烛九阴血脉的蛇女,抢不过姜淮,找一个替代品也属正常。
所以,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找到了姜太升。
但赵昊不理解的是,曹公公须臾之间就能重创姜太升,如果仅仅是为了蛇女而来的话,根本不用对他下杀手。
难不成,曹公公跟姜太升之间还有什么私怨?
赵昊咂咂嘴,愈发感觉明心文星牛啤,若不是有星子反馈,他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个整天“昊爷昊爷”叫的曹公公,竟然也有别的身份。
而且还修炼了这么歹毒的邪功。
真就全员演员呗?
“还有一个重伤逃走的,要不要追?”
凰禾开口问道。
赵昊摇了摇头:“算了,回家吧,跟咱们没关系。”
至少从星子反馈,姜太升也不是什么善茬,赵昊没想着要害他,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
能活着逃走,是他的本事。
若是逃不走,也是他的命。
至于曹公公……
暂时没有必要对付他,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扛过去再说吧。
娘的,京都的水越来越深了。
赵昊摇了摇头,便跳到了凰禾背上,一路回到镇国府。
然后在一片窒息的环境下,缓缓陷入了睡眠。
早上起来。
凰禾又去看洛水练剑了,也不知道这姐妹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宗师境的姐姐当铁憨憨,另外一个却被送到镇国府当侍女。
唉……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红苓的声音传来:“公子,醒了么?”
“醒了!”
赵昊伸了一个懒腰,这些天睡眠时间虽然比以前要短,但有凰禾的真气温养,不仅没有睡不够的感觉,反而精力澎湃的。
红苓端着盛满温水的水盆进来了,服饰赵昊洗漱的时候,娇俏的鼻尖又轻轻耸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味道……
她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这股味道给她的感觉虽然算不上危险,却让她有些惧怕。
而今天,那股气息好像又沾染上了一丝让她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明明是第一次闻见,却让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当真是无比奇怪。
“公子,近些日子睡得可好?”
“好得很呐!”
就是有点缺氧。
赵昊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若不是凰禾的真气带有内呼吸的效果,估计自己早就憋死了。
他看向红苓:“对了红苓姐,这些天香水做得怎么样了?”
红苓笑道:“齐国孙老板带过来的花已经全部提炼成香水了,只剩下给天香阁特供的那些还在继续提炼,姑娘们都赚到钱了,一个个都开心得不得了。”
赵昊点了点头:“挺好,月底我就要和芷羽成婚了,过些天京都可能会热闹不少,可能要忙上不少,你也歇息几天,别整天忙着调配香水了。”
说来也奇怪,从一开始造香水开始,红苓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本来按照赵昊的知识储备来讲,最多就是把基础型的香水提炼出来,至于调配复合型,真没那个天赋。
一开始还在纠结怎么才能坑……卖更多的钱。
结果,红苓没过几天就调配出了好几款惊艳的复合型香水,大大缓解了赵昊的营销压力。
这些天,红苓闲暇时间都在调配香水,说不累那是假的。
赵昊抚了抚她的略显疲惫的眉心:“你看你累的!”
红苓温柔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也好,正好昨天调配出了一款极好的,公子你来品鉴一下,若是好的话,我便休息些时日。”
赵昊接过玉瓶,便将香水在红苓白皙的脖颈上打散:“好!那我便来品鉴一下。”
“啊!”
红苓惊呼一声:“公子不是说要在这个屋守身如玉的么?”
“今天放个假,明天继续守。”
“嗯……”
“你别乱动,躺着歇息便好,莫要累着。”
“嗯……”
半个时辰后。
红苓轻声问道:“公子,感觉如何。”
赵昊半闭着眼睛:“很润。”
红苓轻啐:“我问的是香水……”
赵昊愣了一下:“啊?香水,什么香水?”
红苓:“……”
赵昊一拍大腿:“正经人谁还记得香水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红苓好像越来越润了。
就比如刚才拍大腿那一下,光是触感都有些让人神魂颠倒。
啧啧……
又过了一会儿,赵昊穿上了衣衫:“对了,梅兰竹菊呢?这一天天的,想见她们都见不到,该不会还在香水作坊里面打黑工吧?”
听到这话,红苓忍俊不禁:“公子整天不着家,回了府上也是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怎么才能见她们啊?”
赵昊:“……”
说起来好像也是。
自从凰禾来了以后,他闲暇日常的中心全都放到凰禾身上了。
毕竟,这可是个宗师。
不管杀不杀姜淮,自己的处境都相当危险,若是能把一个宗师藏在身边,无论如何安全性都会提升一大截。
所以,一定得把这个好姐姐伺候好。
而且这姐姐说话还挺有意思,坐一起唠也不会感到乏味。
缺点只有一个,就是跟凰禾的日常,好像只有常。
唉……
红苓笑道:“梅兰竹菊现在已经晋升小工头了,也不做工,整天净忙着数钱了,现在公子也不需要她们伺候,小丫头们都变得有些惫懒了。公子要见她们么?”
赵昊一拍大腿:“当然得见!她们这样怎么行?屁股都坐资本家那边去了!”
说着,瞅向怀里的红苓:“红苓姐,你也可以把屁股从资本家身上挪走了。”
红苓被逗得咯咯咯直笑,当着赵昊的面慢悠悠穿上衣衫,回头轻轻在赵昊脸颊上吻了一下:“我这就去叫她们!”
说罢,便出了门。
看着那婀娜的背影,赵昊伸了个懒腰,心想有这生活,谁还想着放牛啊?
当然,不是说放牛不好,主要是人各有志,向往的生活也不一样。
你放上了你心爱的牛。
我赚到了我心爱的钱。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所以老爷子天天想着功成身退的那一套,赵昊虽然理解,但却不想这么去做。
最主要的是,功成未必能够身退。
不一会儿,红苓就领着四个含苞欲放的小丫头过来了。
这种青春期的小丫头,一天换一个模样。
以前虽然也好看,但完全就是小女孩的模样,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让人根本就下不去手。
现在,一个个眉眼间已经初现风情了。
就是这衣服……
赵昊疑惑了:“你们不是已经赚到钱了么?怎么衣裳破成了这样?”
说破稍微有些过分,不过毕竟是二等侍女,光是月钱都足够置办新衣服了。
结果这几个青春期的小姑娘,身子骨长得这么快,衣服却没跟上,倒不是说有多旧……
你们呼吸舒畅么?
性格最活淘的听竹先开口了:“公子,我要攒钱!我一定要给你当通房丫头。”
撷兰哼了一声:“你昨天刚忍不住买了一个糖葫芦,肯定抢不过我!”
折梅一脸高冷,默默从傻笑的采菊兜里摸出了一枚铜板。
赵昊:“……”
他看向红苓,如果梅兰竹菊出现奇奇怪怪的情况,一般都是红苓暗中撺掇的。
红苓笑了笑,便伏在赵昊耳边说道:“这几个丫头刚赚到钱的时候,买东西大手大脚的,我就告诉她们,公子成婚的时候只会留四个当通房丫头,我跟洛水肯定会占两个,剩下的两个名额得让她们竞价。”
赵昊嘴角咧了咧:“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啊,你看看她们一个个清苦的,哪天我忽然对她们动了心思,万一有种强抢民女的负罪感怎么办?从我私库里面拿出一百金,好好给她们打扮一下。不然过些天让芷羽看到,还以为我对家里人不好呢。”
一个“家里人”,让几个侍女都是心中一暖。
红苓点点头,便被四姐妹扯着离开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抨击红苓又骗她们,红苓不羞也不窘,就那么温柔地笑着。
啧啧。
赵昊摇了摇头,便准备去前厅吃早饭。
刚出院门,一个身影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转头一看,洛水正抱着剑冷冷地站在那里,就是抱剑的姿势有点古怪,总是不自然地调整抱剑的角度,减少对身体的压迫,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那最舒适最帅且最适合拔剑的角度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不由皱了皱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不满意。
洛水跟凰禾长相有七分相似,尤其是被枯荣文星刺激以后,又更像了一分。
但凰禾憨直中带着一丝野性,洛水却还是一副自闭症儿童的模样。
除了身材之外,跟以前唯一的不同,就是愿意主动跟赵昊说话了。
“我来镇国府是当保镖的,不当通房丫头!”
洛水憋了好久,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昊看了她一眼,一脸认真道:“瞧你这话说的,以我们之间纯洁的革命友情,还需要质疑么?我不把你当通房丫头,但你一定会护我性命的对吧?”
洛水面无表情点头:“江湖道义,至少会死在你前面。”
这点赵昊肯定是信的,他咂咂嘴:“那如果我中了一种毒,只有你献身才能救我,你会怎么办?”
洛水呼吸一窒:“世上哪有这种毒?”
赵昊:“如果有呢,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洛水拔剑:“那我就自杀,若你想对我尸体做什么,那随你!”
赵昊:“……”
他打了一个哆嗦,缓缓竖起了大拇指:“你牛逼!”
目送洛水跳到墙上,又恢复了自闭症少女的模样,赵昊摇了摇头,拍了一下在不远处踮着脚试图眺望四胞胎的老杨。
“别看了!”
“公子!”
老杨挠了挠头,讪讪笑着。
赵昊撇了撇嘴:“改明我带你去峨眉山看猴,别惦记着四胞胎了。”
老杨一副忧心的样子:“峨眉山的猴不讲礼貌,光抢我东西,咱们还是去看金丝……不是!我还是想看四胞胎。”
赵昊:“……”
瞅着赵昊一脸不善的样子,老杨解释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亡妻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一眼四胞胎,我就寻思替她看一眼。”
赵昊嘴角抽了抽:“为了看个四胞胎,你个狗东西什么都编的出来。一把年纪老不修,亡妻都搬出来了。”
老杨有些窘迫,挠了挠花白的后脑勺:“公子,不瞒你说,其实我才四十岁。”
赵昊:“???”
老杨无奈问道:“你不信?”
赵昊切了一声:“你总得证明一下吧?”
老杨有些懊恼:“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恨自己不是一个树妖,不然高低把自己剁了给公子看看年轮。”
赵昊:“……”
他摇了摇头:“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今天老爷子离京,这些天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你跟洛水多注意一些。”
主要老爷子这次行动,凰禾一开始就要出发配合。
必要的话,整个老赵家都要倾巢出动。
赵昊面临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小。
老杨拍了拍胸脯:“公子放心!”
洛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放心!”
来到前厅。
老爷子已经整装待发了。
身穿轻甲,看起来万分英武,不过本命兵器破天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玄铁长刀,看起来很新的样子。
玄铁这种金属,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存在了,不过对于顶尖高手,就显得有些弱了。
不过老爷子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
反正拿啥兵器不是杀人?
拿神兵砍敌人的脖子,可能一刀毙命。
若拿玄铁刀砍敌人的脖子,可能需要两刀。
那么多出了一刀。
是你更难受,还是敌人更难受。
当时赵昊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只能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儿地喊“雾草,牛逼”。
“你这臭小子,怎么才起床啊,快劝劝你爷爷啊!”
黑脸汉看到赵昊慢悠悠地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昊愣了一下:“劝他啥啊?”
黑脸汉一脸焦急:“你不知道,你爷爷要去西陇山脉找你奶奶,望归山啊!那可是望归山啊!挨着魏国呢你知不知道?”
赵昊有些无奈:“您是想让我劝他不要去?”
黑脸汉摇头:“我是想让你劝他带我一起去!”
赵昊:“……”
老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找你娘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为了隐藏踪迹,我连破天戟都没带。”
黑脸汉:“那是因为破天戟显眼。”
“你比破天戟更显眼。”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还显耳!”
黑脸汉:“……”
赵昊笑道:“放心吧爹,爷爷只是找人而已,未必会招惹到魏军,再说找人也不是人越多越好。”
黑脸汉被说得有些不高兴,但他也清楚爷孙俩说的没错。
但……
他是真的想娘了。
白秀瞅了一眼他的妈宝男行为,不由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
老爷子笑了笑:“行了,你们在京都陪着昊儿,月底就要大婚了,什么事情都得你们操持着,爹走了!”
说罢,暗戳戳地瞪了赵昊一眼,便龙行虎步地离开了镇国府的大门。
众人也都跟了上去送别。
赵昊看到大门口整整齐齐的镇国卫,心情不由澎湃了起来,这几十骑当年可都是战场上的尖刀,听说平均修为不下二品,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点都不为过。
长这么大,一直都在京都里呆着。
虽说是镇国公的独孙,神武大将军的独子,却一次战争场面都没见过,连架都没打过几次,就算打起来打的也是王八拳。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战场的厮杀。
“走了!”
老爷子深深望了一眼赵昊。
赵昊拱着手:“爷爷一路顺风!”
老爷子啐了一口:“顺风个锤子,你个小兔崽子巴不得我逆风!”
说罢,两脚在马腹上轻轻一夹,便带着镇国卫朝京都东门赶去了。
赵昊长长吐了一口气。
一路顺风当然没错,若是姜淮没有动作,老爷子只能带着镇国卫去西陇山脉旅游一圈了。
若是逆风。
那就特娘的好玩了。
毕竟,知道这一行人去西陇山脉的,其实就那么几个。
他忽然转头看向黑脸汉:“爹,一定要保密!”
黑脸汉咧了咧嘴:“放心,爹守口如萍!”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赵昊瞬间就慌了:“你,你别搞事情啊!”
白秀在旁无奈笑道:“放心,你爹别的可能守不住,但这是军情,他可是吃过亏的。”
赵昊来了兴趣:“吃过什么亏?”
黑脸汉咬牙切齿:“你爷爷直接把我牛杀了!”
赵昊:“……”
……
日落时分。
乾清宫。
姜峥终于批完了奏折,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自从姜淮闭关,他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闭关一个月,等她出关,赵昊跟芷羽已经成婚了,至少在成婚之前不会再闹出什么事儿了。
一想到自己女儿有了好的归宿,他心中的愧疚感就少了一大半。
虽然赵昊这个小子花的不行,但芷羽喜欢他还愿意对他好,就说明他心头的心玉还是纯粹干净的,心玉是干净的,就说明这小子对芷羽也是真心。
至于那些浪荡的往事……
作风有问题,不代表道德有问题。
只希望自己那老伙计无功而返……
或者,能把那个疯婆娘劝好再带回来。
“大伴儿!”
姜峥喊了一声。
“奴婢在!”
曹公公赶紧应了一声,踩着小碎步迎了过来。
姜峥问道:“镇国公怎么样了?”
曹公公笑眯眯地递上去一个折子:“今日辰时,镇国公率镇国卫从京都东门离开,往东南方向全速奔驰,行至雾隐山处全员下马,便再也找不见了踪迹,若想找到,就只有看飞鱼卫争不争气了。”
姜峥微微点了点头。
向东,那就是朝西陇山脉去了,赵定边并没有骗他。
西陇关名为西陇关,但其实是在荒国的最东面,当年将西陇关纳入版图的时候,不少人提议将西陇山脉改名成东陇山脉,不过被当时的皇帝拒绝了。
因为西陇关曾经是大汉神朝的西大门,不论疆域怎么变化,西陇关都守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大汉神朝分崩才落到异族手中。
荒国,虽萌生于异族统治之地,延续的却是正统的大汉传承。
若改西陇为东陇,便是自动抛弃了大汉正统的位置,以蛮夷自居了。
至于雾隐山……
虽然没有特殊的战略意义,但却是一个最适合隐藏行踪的中转站,不管是前往西陇关还是南下齐国,亦或者调转方向朝西南方向出国境猎杀凶兽,行踪都会比较隐蔽。
他沉思片刻道:“往后的行踪,你便不用管了,朕有重要之事交予你。”
曹公公恭恭敬敬道:“皇上您吩咐!”
姜峥眉心闪过一丝阴郁之色,随即轻轻拍了拍手掌,很快就有两个大内侍卫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
担架上盖着白布,隐隐约约能够发现下面是个人。
姜峥做出了一个勾手的动作:“你掀开看看吧!”
“哎!”
曹公公连忙掀开白布,看到白布下的干尸时,心头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会是她?
昨夜将她炮制成干尸以后,他给干尸的每一寸肌肤上都洒上了药粉,只要空气充足,半个时辰就能化作尘土,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发现不了她的尸首。
却没想到……
他看着干尸身上厚厚的泥土,不由有些心悸。
是谁,把她埋在了土里?
他心中暗骂,姜太升这小子实在诡计多端,若不是因为急着杀他,怎么会忽略了这种卑贱的蛇女?
心中震惊,但他面色平静,只是微微有些疑惑:“皇上,这是……”
姜峥揉了揉太阳穴:“你把她身上的泥土拨开!”
“是!”
曹公公当即依言照做,充分地接触到空气之后,干尸皮肤逐渐变色,越来越接近泥土的颜色。
冷汗从曹公公后背缓缓浸出。
把干尸埋进土里的,莫非是皇帝的人?
所以说,我已经暴露了?
皇帝这么做,是为了拆穿我?
不可能!
若是为了拆穿我,那必然已经动了杀心。
若是动了杀心,就必然会让姜淮呆在旁边。
但现在姜淮却假借闭关的名义,偷偷离开了京都。
所以……我还没暴露?
可要是这样,给蛇女挖坟的人又是谁?
这神秘人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了,以后会不会拆穿我?
娘的!
师父说的对,京都水太深了!
自己才刚做了一点出格的事情,就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
眼见干尸越来越泥土化,曹公公做出一副疑惑的语气:“皇上,这……看起来有些眼熟。”
姜峥眉头紧皱:“自然眼熟,这是归尘!”
归尘,便是一种药粉,洒在干尸之上,只要空气充足,一个时辰便能尘归尘,土归土。
正是当年那妖道的得意宝贝。
这蛇女的发现,让姜峥本来愉悦的心情多出了一丝阴霾。
倒不是担心重蹈先皇的覆辙,那些妖道图谋再大,也只能干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对先皇或许有效,对自己……
姜峥只有冷笑,即便哪一天他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可能正眼看这些垃圾货色一眼。
但,毕竟当年的举国惨剧是那妖道一手导致的,虽然间接把自己送上了皇位,但终究还是会勾起一丝不好的回忆。
这种垃圾,就应该永远埋在地下,所以当年屠灭度化门满门的时候,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大伴儿,你还记得当年的妖道么?”
“奴婢当然记得!”
曹公公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当年那妖道蛊惑先皇,还安插人手鼓动几位皇子内斗,实在是罪大恶极!”
姜峥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阴狠:“度化门可能还有传人,你也是宫里的老资历了,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比你更了解度化门了。把这个传人找出来,杀掉!”
“是!”
曹公公心中嘀咕,何止没有几个人比我更了解,我就是那个最了解的。
抓人?抓人是不可能抓人的,总不能为了维持生活,把自己绑了送给姜峥吧?
虽然事后难免会被骂。
但就算骂也骂不了太狠,毕竟以姜峥的性格,对度化门的态度只可能是厌恶,而不可能是忌惮。
就是失去了关于镇国公的一手情报,恐怕有些难下手了。
打发走了曹公公,姜峥微微松了一口气。
犹豫了许久,还是走下了乾清宫的暗道中。
暗道之下,是一个庞大的迷宫。
迷宫入口原本有两个,一个是乾清宫一个是钟粹宫,由一个巨大的阵法维持。
这阵法乃是胡贵妃亲手布置,脱胎于千狐杀阵,所以当时姜芷羽才能凭借着本能找到吴嬷嬷。
姜峥早就想毁掉钟粹宫的入口,但这阵法实在太过精密,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只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看守。
吴嬷嬷是胡贵妃的忠诚仆人,又有一个女儿在宫外,自然是最好人选。
但现在,吴嬷嬷也死了,所以他只能从物理意义上封住钟粹宫的入口。
毕竟……
迷宫之下,是胡贵妃除了姜芷羽这个女儿之外,留给他最大的财富。
正是因为有这笔财富,现在他才能稳稳坐着不立储。
不然,他早就从那些废物中挑选出一个不那么废物的,硬扶上去了。
唉……
……
翌日清晨。
西陇山脉。
军机大营。
冯大钧身穿破虏内甲,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就在前些天,他终于封将了。
虽然年纪尚轻,资历稍浅,记录在案的胜仗履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辉煌,但他打赢的那几场仗,是所有人公认的硬茬子。
从含金量来看,封将已经够了,属于可封可不封的状态。
他心中自然有些许不忿,所以当时接到皇帝密令的时候。
这让他欣喜若狂,因为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皇帝如此器重。不仅要找机会封将,还要把自己培养成赵定边的接班人。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身怀破虏内甲的假魏国人出现了。
仅仅一战。
就给自己带来了一套凝聚将运的破虏内甲,还有切切实实的将军之位。
虽然,这手段有点像走后门。
但他认为自己配!
当然,他也觉得从军事天赋和实力上,他远远比不上赵定边。
可以荒国军队目前的形势,的确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成为一个新主帅。
同年龄线,战功比自己卓着的只有神武大将军赵无敌。
但赵无敌是公认的只可为将,不可为帅的人。
所以……
进军机大营的时候,他特意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西陇军的徽记,心中豪气万千。
以后的西陇关,我来守护!
掀开军机大营的门帘,冯大钧看到了一个身影,不由怔了一下,心绪无比复杂,不过很快欣喜的情绪就站了上风,当即龙行虎步走上前去,行了一个军礼:“主帅!”
站在军机大营中心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赵定边,所有对外征伐的军队,全归他管,自然也包括西陇军。
赵定边看到冯大钧也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亲热地把他扶起来:“做的不错,年纪轻轻就封将了,比无敌当时都年轻一岁。”
“哈哈哈!”
冯大钧笑着挠了挠头,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皇帝的安排,他想要封将可能还要再熬个两三年。
他亲热地搀住赵定边的胳膊:“还是您教得好,您不是在京都休养么?怎么忽然回来了,正好千钧胜男他们给我带了好几坛好酒,那醇香简直绝了!我安排一下西陇关轮值,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赵定边抚须大笑,颇为自得道:“就你口中的那些好酒,全都是从我镇国府里面出来的。”
冯大钧一拍脑门:“您瞅我这记性,忘了这玩意都是昊弟鼓捣出来的了,您有这孙子,还真是有口福了!对了,您这次来……”
虽说他无比敬重赵定边,但若赵定边真回来,的确对他磨炼自己不是很有利。
而且跟魏国的大战才过去多久,老人家也该多在家里休息一会儿了。
赵定边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这次来不久待,办完事情就走!”
“哦?何事?”
冯大钧也来了兴趣。
赵定边沉吟片刻说道:“算是私事,不过可能借用一些军方的力量,你把负责布防的将领和军情处的几位主事执事都请过来,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
冯大钧毫不犹豫地点头,虽说是私事,但镇国公从来不擅自调用军力,这次肯定也是得到皇帝应允的。
不过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私事,才需要这么多军方高层的协助。
他没有多问,而是老老实实将人请了过来。
人到齐以后,军机大营就封锁了起来。
几个人见到赵定边,皆是有些喜出望外。
赵定边缓缓说道:“诸位,老夫此来并非以主帅身份,要做的也是私事,不过还是需要各位鼎力支持。”
“您这就说笑了!”
“您是镇国公,您的私事便是荒国的公事。”
“皇上都点头了,还算什么私事?”
众人皆是为赵定边打圆场,若不是眼神和态度极其真诚,说不定真会让外人觉得是一场舔狗大会。
毕竟镇国公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不仅是威望,即便是私德也让人很难生出负面心理。
“多谢诸位体谅!”
赵定边拱了拱手,便把自己的目的有所保留地说了一遍,他并没有提国运反噬的事情,只是说要在望归山里面找东西。
随后他说道:“所以我需要近两个月西陇山脉的所有交锋记录,以及兵力分布和轮值规律,以及军情处调查到了所有魏国的信息。”
“原来如此!”
冯大钧哈哈大笑:“主帅放心,前几样我都记在脑子里,我这就给您讲一遍!”
说着,便铺开了地图,将近两个月以来,双方军队在西陇山脉大大小小的交锋全都讲了一遍。
虽然魏国经历大败已经老实许多了,但西陇山脉的小规模冲突从来都没有断过。
两个月,几十起冲突,以及兵力分布轮值,全都被冯大钧细细地讲了出来。
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随后赵定边看向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白澜,军情处那边……”
白澜是白家的远亲,往上数五代,跟白秀算是一家人,本来已经没落了,不过好在天赋高加上运气好,赶上了军情处的创建,从此便成为了军情处的元老之一。
如今,更是西陇军军情处的一把手。
白澜微微点头:“军情处这边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您也知道,非紧急情况军情处档案出入都要走程序,即便我是这边的主事也……”
赵定边当即点头:“理解,一切按章程办事。”
白澜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也不需太久,日落之前,我便将所有资料交给您。”
赵定边诚恳道谢:“那就多谢了!”
白澜微微点头,便带着几位执事离开了军机大营。
冯大钧挠着脑袋:“不得不说,咱们的军情处真是越来越正规了。”
赵定边笑道:“不正规,哪里来的效率?军情处离开了长公主,独立运转了这么多年没出过岔子,这章程功不可没!”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一说一,确实。”
……
军情处位于西陇关城墙内,密密麻麻摆的全是军机情报。
“所有资料,中午之前,全都送到军情阁之中。”
“是!”
白澜交代完事情,便径直回到了军情阁,这里是军情阁主事的独立办公室,不经主事允许,谁都不准进入。
但推开门。
里面却坐着一个人。
白澜却毫不惊讶,反而恭恭敬敬地给端起了茶壶。
“长公主,您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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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