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向宫中那棵千年“银杏王”。
“啊?空的?不好!”她挖开银杏王旁边的土;
刚叫出声,便被埋伏在附近的东宫侍卫一举抓获。
这人正是庄倩芍的宫女——阿妙。
“太子妃,就是这个声音!
“那晚在这里,和另一个宫女说要散播你和伏将军传言的那个人!”裴银生听见阿妙的惊呼,认出了这把声音。
“赵孺子死的那天,阿妙姐姐给我一个纸包,逼我处理掉;
“我不认得那是什么,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不想去;
“她还打我。我没法子,只好照做。
“路上遇到太子妃和连医女,连医女说那是什么什么药,我也不懂;
“太子妃说这是证据,我就交给她了。
“回来后我按太子妃说的;
“告诉阿妙姐姐,说那包东西我埋到银杏王底下了。”庄倩芍的宫女蕊儿,也站出来指证。
连翘将那纸包拿出来,问道:“阿妙让你处理的,可是这东西?”
“是的。”蕊儿看了一眼,点点头。
“太子和太子妃恕罪,奴婢也是听主子差遣、帮主子做事。”阿妙见人证物证俱在,少不得承认,庄倩芍让她做的种种事情。
元慎派人将庄倩芍殿里的宫人悉数挪出,将她软禁起来,等候发落。
“先前太子妃惩治秦良媛,将秦良媛的二十名宫女送回掖庭重新分派。
“庄良媛知道,肯定有宫女心有不甘、对太子妃心怀怨恨;
“便让奴婢一个个去联系。
“其中,丁女史被、被分给……象奴做妻子,怨气最重;
“奴婢便请示了庄良媛,按庄良媛的说法,骗丁女史:
“只要她在宫中散播‘太子妃和伏昕将军有染’的传言,太子妃一定会被废掉;
“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新的太子妃,我们良媛都可以当良娣。
“只要我们良媛当上良娣,就一定能让丁女史回东宫伺候。
“唉……丁女史也是蠢,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女史的。
“她若和太监对食,还有可能回来继续当宫女;
“都嫁给象奴了,怎么可能……”阿妙回道。
“象奴之妻……”伏绾皱了眉。
象奴,是宫中观象观负责饲养大象的人。
她前世曾听说过,象奴的地位在宫中最为低贱,连没入宫廷的罪臣都比他们高三分;
象奴的妻子和孩子,也是象奴;
象奴生小象奴,生生不息。
给象奴做妻子,比和太监对食还要屈辱。
甚至有女子因为被指给象奴做妻子而自尽的。
“赵孺子的事,我也曾劝过良媛。
“孺子无辜,何苦搭上一条命。
“可是良媛说,‘她肝坏了,迟早都要死,能为我铺路,也是她的荣幸’。
“她刻意请二位孺子和她一同用膳,假装大度,实则为她栽赃裴良娣做准备。
“她早就打好主意,裴良娣送的酒,一定要当二位孺子的面拆封。
“酒是没有毒的,她骗利孺子喝下麻沸散,赵孺子没有喝;
“不过她喝不喝也不重要了。
“后来,三人一同饮了酒,良媛和利孺子的麻沸散遇酒开始起作用,利孺子以为自己中了毒;
“赵孺子则是直接喝酒喝死了。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了肝病,不能喝酒。
“这样,三人共同接触过的食物,就只有裴良娣送的芍药酒,再无其他。
“我趁殿里一团乱没人注意到我时,在赵孺子的酒里悄悄放了乌头——
“自然是良媛吩咐的,毒也是她给的。
“这样有人来验毒的时候,自然先入为主,觉得赵孺子肯定中了毒;
“并且毒药是落在酒里的。
“后面知道有仵作要验尸。
“若验了尸,大家自然就知道赵孺子没中毒了。
“于是良媛让我贿赂周仵作,说‘赵孺子反正位分低、验不验无所谓’、
“‘万一她家里闹起来说你侮辱尸体吃不了兜着走’、
“‘大魏历来没有给命妇验尸的先例’等等。
“总之半威逼半利诱。
“谁知最后……唉!
“当时没来得及在利孺子和良媛的酒里,是我失误;
“我也挨了良媛好几个耳光呢。
“说也奇怪,良媛以前从不打骂奴才的;
“连女史都不用,殿里宫女都是一个俸禄;
“从夏天开始,不知怎么,就变了……”
原本,东宫从太子妃开始,每位命妇均有一名女史,掌管殿内一应事务;
她们的身份和俸禄,比其他宫女略高些。
唯独庄良媛认为,宫女们干的活,本质都一样,都是伺候人;
为何有人要比别人更高?
便把女史撤了,只用宫女、太监。
阿妙说完,就被宫正司带走了。
至于已成为象奴之妻的丁女史,在宫正司的人到观象观时,发现她已悬念自尽。
至于是畏罪自杀,还是不堪受辱,再也没人知道了。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
“庄良媛说要见太子和太子妃。”看管庄倩芍的宫人来报。
“哼,那贱人做出种种事情,还有脸要见我。”元慎并不想去。
伏绾笑道:“去见了又何妨?
“她上次说你欠她东西,你说没有;
“我多半猜着了。
“不如我们同去,看我猜得对不对?”
元慎纳闷道:“姐姐,她那样害你,还害死至少两条人命,你不生气?”
伏绾冷笑道:“我只气有些人,听风就是雨;
“别人散播几句传言,就信得跟什么似的。”
元慎沉默不语。
夫妻二人一同来到庄倩芍的寝殿。
宫人都被挪出去了,偌大的寝殿,如今只剩她一人。
“那日许鸣音离开,臣妾说殿下欠臣妾一样东西。
“如今,殿下可想起来了?”庄倩芍唇色苍白,比“中毒”那天看着更加憔悴。
元慎怒道:“我不欠你东西;
“但是你,欠东宫两条人命!”
庄倩芍大笑道:“那我提醒你!
“你欠我一个‘良娣’的名分!
“你说芍药花开的时候,会册封我为‘良娣’;
“东宫人人都记得此事,人人都拿此事笑话我!
“只有你忘了!
“不,你没忘!
“是这个贱人!她先抢走了伏昕,又把你给抢走了!”
伏绾抬了抬眉毛。
看来她猜得没错。
不过庄倩芍比她预料中更大胆——
无论事情会怎么发展,庄倩芍目前还是东宫的命妇、元慎的妾;
她居然在元慎面前,毫不掩饰她对伏昕的感情;
而元慎,似乎也没有因此发怒。
元慎这才想起,初夏时,他确实答应过封她为良娣。
“我记得当时我向你赔过不是,还送了超过良娣俸禄百倍的金银珠宝;
“是你自己说,‘只要殿下开心,倩芍就心满意足了;
“‘位份不过是虚名,臣妾不在乎’;
“如今又来闹?
“况且,就算是我对不住你;
“太子妃、银生和赵孺子,又怎么对不起你了?”
庄倩芍又恢复到她那副端庄的样子:“赵孺子,她本来就要死了啊……
“她每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殿下,她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忙着娶太子妃;
“她疼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在永宁殿。
“现在我心疼她,让她提前解脱了,你来指责我?
“你为了讨好这贱人,不册封良娣,好,是我没福;
“可她们难道就配?
“张良娣、许良娣、裴良娣……
“不是不能封良娣吗?
“为什么她们可以?
“我当你忘了,就提醒你,可你说不欠我……
“她们都当了良娣,多封我一个又怎样呢?
“金银珠宝?我进宫是为了金银珠宝吗?”
“你当然是。”伏绾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