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芊芊是全程沉默着听完的。
讲述过程中，她仿佛一块毫无定所的浮木飘在海平面之上，浪涛往哪边拍来，她就往哪个方向游荡。
只有一颗心脏在亢奋地跳动。
“那段时间妈妈真的很煎熬。我曾经那么深爱他，可他却亲手毁掉了我追求一生的梦想。”女人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滚落。
岁月沉淀仿佛给时昭带来的是释怀，她回忆起噩梦般的往事，心如刀绞可语气却是如此平淡。
也许在时昭心里，更让她痛心的就是这件事影响到了陆芊芊。
“芊芊。”女人声线很不稳定，汹涌泪水里写满愧疚和自责，“妈妈没有、没有办法在把全部精力投注到你身上。成为演员的生涯中，我得到过太多太多的夸奖，可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么不负责任，我有多么自私。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为了世俗世界所谓的前途和未来，我选择成为一名不合格的母亲。”
时昭越说越痛苦，后面的话不再像是说给陆芊芊听，倒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这种人本该得到上天的谴责。如今的疾病降临到我身上，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赎罪。”
“芊芊，当我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无助的。可当我摸向自己的肚子，就能感受到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跳动。”
“里面装着你。”
“你好可爱，好听话。”
“你很聪明，大家都喜欢你。”
“生下你，是妈妈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
“妈妈...”女孩酸楚的声音响起。
“我..我从来没有埋怨过您。这都不是您的错，不是您的错啊...”
陆芊芊从来没有怪过时昭。
她印象中时昭就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更何况当时的时昭和她年纪一般大，那样优秀的人不应该被这样的事所束缚。
时昭孤身奋斗多年才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其中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妈妈，让那些事情过去好不好？以后，以后换我来照顾您...”
女人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紧紧拥抱着女孩，即使她身形消瘦，骨头硌得人生疼。
二十多年前憋在心底发烂的种子被挖开。
病房里传来她的哭声，那样凄惨，仿佛孤寂动物的哀鸣。
——
夜深，时昭因为服用药剂，较为虚弱和嗜睡。
她闭上眼睛，曾经红润金贵的脸上全是泪痕。
桌上那朵康乃馨绽放得是那般热烈，摇曳在空气中，像极了她过往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样子。
陆芊芊拿起水壶熟练地为花浇水后，她柔声开口：
“晚安，妈妈。”
女孩轻轻关上门，门缝最后一束光亮被堵住。
她神色淡定，一步、一步地走着。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平静。
忽然，她双腿发软，毫无征兆地跌倒在走廊。
听到声响，会客厅等待的宋聿急忙赶来。
“宝宝，怎么了？”
陆芊芊耳朵一片轰鸣，她完全听不到对方的话。
宋聿慌张弯下身子把她揽腰抱起，回到了庄园。
——
温馨的房间里，水晶吊灯暖黄色调的光影铺洒而来。
陆芊芊仿佛被抽干灵魂的傀儡，她机械地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全是时昭讲的那些事情。
她居然是...一个强奸犯的孩子。
她居然是...烂泥里长出的没有香味的花。
她好像不应该存在的。
病房里，她一直在安慰时昭，说自己不怨她，说要她千万别自责。
可是...
可是她也需要安慰啊。
女孩心底猛然被刺穿一样绞痛起来。
“宋...聿”她盛满泪水的眼睛望向对方，模样委屈到不行。
宋聿指尖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
“宝宝，我在。”
“宋聿，我...我是没人要的。我是不应该被生下的。”女孩垂眸，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看到这幕，宋聿从没有如此无措过。
他心底一紧，仿佛有种心连着心的痛苦。
“宝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
“你是独一无二的芊芊。”
“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
他单膝跪在鹅绒地毯上，捧起女孩脆弱的脸颊，缓缓将唇贴上她的唇瓣。
没有野蛮的情欲，没有热烈的香甜。
这个吻无比轻柔，贴合着抚慰的真心。
—
陆芊芊睡着了。
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背好书包，坐在教室里。
“芊芊，那个是你妈妈吗？”温依棠小声问道，她实在是太好奇。因为开家长会女孩旁边坐着一个和她完全不像的女人。
“不是，我妈妈有事。”陆芊芊抿着唇，佯装淡定。
—
“喂小鬼，你爸爸呢？”几名小男生笑嘻嘻地问，陆芊芊是他们班最好看的女孩子，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人却高冷得很。
陆芊芊抓紧背包带子，这下她倒是回答不出什么了。
“不关你们的事。”
“你不会没有爸爸吧哈哈哈。”
“老师上课说家就是爸爸、妈妈和我。你没有家~”
“陆芊芊没有家咯！”几个男生做着鬼脸，蹦蹦跳跳地离去。
小女孩孤独地站在原地，眼圈红红的。
他们说话好过分。
可他们好像没有说错。
她好像，真的没有家。
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她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几秒后，余光瞥到前方燃起一团火焰。
一人从火光中走来，身形格外清隽挺拔。
是二十五岁的宋聿。
陆芊芊睫毛轻颤，好熟悉的。
时空交叠了，那个时候他应该早点走来的。
所以，这里一直都是她的家啊。
她不是没有家的，她还有宋聿。
他在第一天自己来到庄园就说过的。
“宝宝，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