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市一连下了三天的雨。
从教堂出来后，众人乘车前往墓地。
由黑色豪车组成的送葬队伍，从山下一路盘旋到了半山腰，最后停在了李家世代的墓园。
黑色的人群撑着黑色的伞，黑压压一片站在黑色的树丛边。
李观晏立在人群前，听完牧师最后的祈祷，看着装着自己父亲的棺椁被送进了坟茔，一点点被泥土掩埋。
他的两位兄长和几位叔父都站在他前面，旁边是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们。
耳边有女人的恸哭声，和雨声混在一起，不甚清晰。
李观晏的目光在黑色的人群中来回寻找，李倾海到现在都没有来。
他刚一回头，莫寒就立刻迎了上来。
“总裁，您的姐姐到现在依然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
“知道了。”
李观晏闭上眼，双手交叉相握于身前。
李老先生被找到后已经奄奄一息，虽然在法国接受了最好的治疗，但是依然没有挺过来。
李观晏赶上了最后一面。
李老先生临终前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和他单独说了许多，关于李家内部析权、关于私人财产处理。
还有关于先驱和李家，关于自己胞兄李长庚的死。
他听完，不能算完全豁然开朗，但是也松了一口气。
李家从民国时期开始就是有名的商业家族了。
不过后来能够规避各种各样的风险，除了依靠祖祖辈辈敏锐的对时政的判断力和领悟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资助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卖给他们许多关于时局有用的消息，有些甚至是先于当局发布的消息。
依靠这个男人，李家的产业总是先于别人一步扩展，先于别人退市。
虽然在五六十年代也经历过一些动荡，但是总体安全下车，在七十年代后继续辉煌。
后来这个男人就失踪了。
二十年后以他的孩子自称的男子找到了李观晏的爷爷，也成立了名为先驱的公司，和李家成为了商业伙伴。
两家经济往来频繁，利益结合越来越紧密，就一起成立了商会。
商会的主事人是李观晏的爷爷，后来由李观晏的父亲接任，一段时间李观晏的大哥也参与其中。
一直到李观晏掌握李家的话事权后，他才决定退出了这个商会。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商会成立不久，先驱公司就离奇注销。
“先驱”却作为一个宗教团体被保留了下来，还在日本注册为宗教法人，获得了国内的许可，在北省设立了分部。几乎所有加入商会的企业家和商人都成为了该宗教团体的信徒，定期前往分部所在地接受课程培训。
商会名义上虽然是李家作为主事人，但是实际上已经被先驱控制。
李父逐渐发现先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非法目的后，就想脱离和先驱的联系，却被先驱以“那位先生”的名义，向他发出警告。
再后来就发生了李长庚车祸身亡的事。
虽然无论警察、侦探甚至是请到了FbI和中情局，怎么调查都是个完美的意外事件，但是李父依然心有余悸，他心里始终觉得这是先驱给李家的警告，就去找那位先生谈判。
因为自从先驱的宗教组织成立以后，李家就对先驱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所以手中掌握了许多先驱违法犯罪的证据，只要他们把东西上交国家，那么先驱就无法在华夏境内活动。
但是先驱也掌握着李家的一些经济命脉，为了家族利益，所以两边都没有撕破脸，一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李家一边放弃原有的重点领域，开拓新的商业边境。
尤其是李观晏的鸿睿成立以后，把商业重心从李家的传统的钢铁、有色金属等行业上，转移到了金融、科技和娱乐方面，让李家从先驱的掌控中有了挣脱出来的实力。
但是因为李观晏的行为，打破了固有的利益链条，又引起了先驱的报复。
就是二月，他从日本回来后发生的车祸。
“小五，你是我最喜爱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给这一切做一个正确的了断。”
这是李观晏的父亲最后给他说的话。
然后他就一直看着病房门口，大概一动不动就那样梗着脖子看了两分钟，就咽气了。
父亲说了谎。
他最喜爱的孩子，明明就是三姐。
可是他到死也没能等来和唯一的女儿的和解。
李观晏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世界，大哥递过来一捧白色的菊花示意他上前。
李观晏接过花束，走进雨中。
看着墓碑上那个严肃的老人，他的眼底氤氲着淡淡的悲伤。
葬礼结束后，过了三天就是家祭。
李父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不设灵堂，也刻意向媒体隐瞒了死讯，可是社会各界有许多受过李家帮助或者和李父交好的人都想来表一表哀思，就准备了家祭。
比起三天前沉痛的氛围，家祭显得轻松愉悦得多。
李倾海就是此时上出现的。
她穿着黑色的礼裙，头戴黑色的网纱礼帽，手上是黑色的蕾丝手套。
只涂了淡淡的棕色调口红，整个人显得端庄持重，优雅非常。
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哀思。
她跟在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身后，那个男人看上去左不过二十岁出头。
留着剪裁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特殊纹样的黑色袍子，乍一看倒像是一个英气的小姑娘。
男人走上前，对着李老先生的照片鞠了躬，献了花。
他轻声对站在身边纹丝不动的李倾海说：“不对你父亲说点什么？”
李倾海淡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他已经走了。”
“那就回去吧。”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准备离开，却被不远处的李观晏叫住。
“您远道而来，匆匆而去，家父知道了会责怪我怠慢了您，请您移步后厅用餐。”
那个年轻的男人转头对李观晏礼貌一笑，说道：“谢谢李总好意，用餐就不必了，家父还等我回话。”
年轻男人扭脸对身边的人说：“李家姐姐就留在这里吧，您的弟弟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您说。”
李倾海和李观晏四目对视，她淡淡笑了笑说：“有事今晚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