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卜问毛刺儿,下关锅伙与粮店锅伙打得怎么样了,并让毛刺儿判断一下哪一边的赢面更大一些。
毛刺儿不假思索,快人快语道:“一准是你们下关锅伙赢面大呗。”
小卜问他,此言怎讲。
毛刺儿说:“一连打了三天,粮店锅伙的本钱差不多快要耗尽了,反倒是你们下关锅伙越押越大,人手不但不见减少,反倒一下子增多了好些。”
毛刺儿这番话说出口之后,小卜不由得蹙了眉头。他纳闷,实在想不通大寨主秦少琼打哪儿“码”来的人头。须知道,混混儿打架可是要玩命的,不是亡命徒,绝不敢靠前,即使拿钱买,也不见得能买来几个真敢不要命的。
“你知道我大哥是打哪儿‘码’来的人头吗?”小卜向毛刺儿发问着说。
“我哪能知道呀。我就知道,程金锭的日子不好过,人手折了大半不说,他自个儿也挨了一下子,让你家大寨主拿铁棍子揳在了胯骨上,当时人就倒下了。要说这位程爷也真够点儿背的,本来就只剩一条好腿,而你家大寨主偏要照着他那条好腿下手。哼哼,估摸着这会儿已经瘫在炕上起不来了。倒霉,真倒霉呀……”
说着,毛刺儿幸灾乐祸地坏笑起来。
“你少嘚瑟。”小卜绷着脸,不准毛刺儿笑,“你还打听到什么了,一五一十跟我说说。”
“还听说有几位江湖老前辈,也就是你们这一行所谓的袍带混混儿出面调停,希望两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多伤人命。”
“我大哥和程金锭都答应吗?”小卜追问道。
“这还用问么,肯定不答应呀。你大哥跟中间人提了条件,只要姓程的肯将地盘让出来,他就罢休。他说他这是为了给兄弟们争口气,不能让兄弟们白白受累。要我说,你大哥这是趁人病要人命,他为嘛要跟程金锭叫板,为嘛要跟程金锭玩命,还不是为了把程金锭嘴里的肥肉吃到自己的嘴里么,什么给兄弟们争口气,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闭嘴!”小卜狠狠瞪着毛刺儿,“你小子要再敢说我大哥的坏话,当心我把拔了你的舌头。”
毛刺儿赶紧退后一步,“我说得都是大实话,你不爱听就算了,犯不上拔了我的舌头。”
接着又说:“程金锭也不是好好说话的主儿,你大哥要他的地盘,他指定不能给。你也知道,他那些地盘都是拿人命换来的,绝对不会拱手让人。他也说了,要地盘没门,要命倒是有一条,只要你大哥敢要,他就敢给。”
“那我大哥有没有反应?”
“暂时还没有。”毛刺儿说:“既然老前辈都已经出面了,两边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了。不过,这件事完不了,死伤了那么多人,得有个说法才行。我估摸着,多则三天,少则五天,两边还得接茬打。再打,我估摸着可就是不把对方彻底按到泥里不算完,末了不是你大哥吹灯,就是老程拔蜡。总之,必须得有一个躺在烂泥里面起不来的,这场争斗才能消停,要不没个消停。”
毛刺儿的话不无道理,小卜是完全认可的。想不到,平时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争斗的秦少琼这一回居然动了如此阵仗,看来自己小瞧了这位大哥的胆色。
“嗐!”小卜苦涩一笑。原以为自己的眼睛够毒,看谁都能看穿肚肠,今日方知自己仍旧眼浊,远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你再替我办件事。”小卜以命令的口吻对毛刺儿说着,很不客气。
毛刺儿像是贱骨肉,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乐不得给小卜效力似的,麻溜说好。
“你替我去一趟下关锅伙,找我大哥秦少琼,你告诉他,我想见他。”
这话一出口,毛刺儿便立时变得不情愿起来。
“哥呀,你能不能容我说两句?”
“说呗,我也没堵着你的嘴不让你说。”
“我总觉着你现在去跟秦少琼见面不是时候。换言之,你不应该现在去见他。”
小卜将脸一沉,质问毛刺儿:“那你说我应该嘛时候去见他?难不成我去见他之前,还得先看看黄历?”
“不是看不看黄历的事儿,我总觉着吧……那什么……他他他……”毛刺儿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有话不敢明说。
“你到底想说嘛?!”小卜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得嘞!”毛刺儿用力一顿足,“我也不管你爱不爱听,反正你不爱听我也得说。”
“别废话。说!”
“我觉着姓秦的不是什么好鸟,他……”
没得话说完,先挨了小卜一脚。
“嘿呦喂!”毛刺儿疼的龇牙咧嘴,“你踹我干嘛呀?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打死我我也要说,我就觉着姓秦的不是好鸟,他一准在背后玩了花活,你傻不拉几把他当好人,让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闭嘴!”小卜目露凶光,像是要杀人。
毛刺儿在小卜面前矮一截,不敢撒野,见小卜动了肝火,也就只能无奈地把嘴闭上不敢再说了。
“唉!”毛刺儿叹口气,“好吧,我听你的,明儿一早我就去见秦少琼。你嘛时候想见他,你说给我,我再说给他。但咱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着了算计你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少你妈废话!”
毛刺儿把脖子一缩,闭嘴不说了。
“你告诉他,我直接去锅伙不方便,你让他明儿晚上一个人去孔贤书院,三更时分,我在书院等着他。”
“不能挑个别的地方吗?谁都知道孔贤书院闹鬼,住在那附近的人们全都搬走了。你夜半三更进书院,你这不是去见人,你这是去见鬼。”
“哼!”小卜不屑道:“我不怕鬼,鬼怕我。”
又说:“你只管把我的话带到,别的你甭管。”
说完,琢磨琢磨,接着又说:“他要问你我现在住哪儿,你不要对他说我住在四妹这里,你就说我在半路拦下了你,让你替我带个话。”
“哥呀,你可真是个有心人。怎么着,真稀罕上这个小娘儿们了?你要真疼人家,干脆俩人一块儿走了算了,人挪活,树挪死,人只要有手有脚,到哪儿不是活着呀。对吧?”
“对你妈个屁!我的事你少掺和。赶紧回你老姘头家睡觉去吧,明儿只管把我给我捎过去就是了。”
“唉!”毛刺儿无奈叹口气,“好吧,就当这辈子我欠你的吧。你只管放心,话我一定捎到,你自个儿提防着点儿,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这位四妹非得活活哭瞎眼睛不可。”
“揍性。”小卜笑了,伸手在毛刺儿的肩上拍了拍,“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看在咱交情还算过得去的份上,替我关照着四妹。”
“嘿呦喂,说这种话不嫌晦气呀。你呀,长命百岁,且死不了呢。得嘞,不跟你老人家贫嘴了,我老干娘还等着我呢。”
“快滚吧。”
俩人相互呲牙笑笑,毛刺儿转身消失在夜幕当中。
小卜拎着一口袋手榴弹,转过身朝着小院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