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办公楼,最顶层办公室里,周正端着茶杯,站在窗边,遥望着体育场上发生的一切。
“叩...”
敲门声响起,周正没有回头,淡淡的说了声,“进来。”
顾清河一身黑色西服,头戴文明帽,脚上一双锃亮皮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脸色严峻的走进来。
“校长,我来了。”
周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远远看着体育场上开始剪头发的人,随口问道:“答应了?”
顾清河打开黑色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
“花了三万两银元,道台终于松口了。”
周正伸手接过文件,里面是一张寺庙开办许可,道台大印端端正正印在下方,证明了这个许可的合法性。
“这个家伙,胃口越来越大了。”
随手把文件递给顾清河,周正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拿出另一份文件。
“去通知建筑部,修建一个寺庙,外形差不多就行。”
“把今天参与剪发的人都登记一下,全部弄一个出家证明。”
顾清河接过文件,点头应是。
脸色犹豫的走了没两步,又走回来,看着周正,欲言又止。
周正停止批阅文件,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顾清河。
“有什么问题吗?”
顾清河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校长,为什么允许赵大牛的行动?”
“虽然我们做了掩护,但这事瞒不住,迟早有一天会被捅出去,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周正放下手中的笔,轻轻一笑。
“不是我允许他做,而是他自己要求做。”
“人一旦醒悟,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其他人的行为,我也不能干涉,他们自发做出选择,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事情为什么要瞒住?或许大家早就期盼这一天了。”
顾清河上前一步,面带忧虑。
“可是,这件事在我们这里发生,我们没有阻止,没有上报,反而第一时间选择隐瞒。”
“朝廷可不管那么多,那时,我们会成为儆猴的鸡。”
周正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微笑看着顾清河。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提供一个学习场所,教会他们读书明理。”
“其他的,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我们需要的工人,是清醒的人,而不是浑浑噩噩的人形牛马,那样对我们工厂的发展没有好处。”
顾清河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哀求的看着周正。
“可是我们提供的教科书,不一样啊。”
“那是你编写的东西,你逃不脱干系。”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周正收起笑容,淡淡的看着顾清河。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顾清河直起身来,凝视着周正。
“校长,我们开了工厂,建了工业园,培养了上万识字工人,周围几个镇,哪个不来我们这里做工?”
“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只要努力,都能有尊严的活着,不必在外卑躬屈膝。”
“老人不必再送进山里,年轻人不必再加入帮会,孩子们上得起学。”
“相比以前,已经好了太多,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周正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体育场上剪辫子的热闹场景,淡淡一笑。
“不,你错了。”
“不满足的不是我。”
“是他们!”
周正伸手指向体育场上的人,脸上笑容越发和煦。
“他们只是获得他们应得的东西,为什么要满足?”
“这本就应该是他们的。”
“失而复得的人,会更加珍惜他们拥有的一切。”
“当他们知道,有人会来抢走他们的东西,他们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
“如果是你,强盗来临时,你甘心把东西交出去吗?”
顾清河语塞,他远远望着那些激动的人,忍不住说道:“割韭菜都知道要留根。”
“他们拿走了大部分,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只要我们还有价值,就不会有事。”
周正眼神微微一黯,脸上也没了笑容。
“我们没事,工人们呢?”
“别忘了,他们曾经也是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你就不管他们了?”
顾清河面露不忍之色,但还是咬咬牙,狠声道:“社会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必要的时候,帮一下他们的亲人,就算仁至义尽了。”
周正哂笑一声,“呵呵。”
“你还没有认清啊,你所谓的自身价值,就是外面那群工人。”
“失去了他们,还有什么价值?”
“他们随手可以招一批工人,尽管没有我们的工人充满活力和创造力。”
“但对他们来说,重要吗?”
顾清河走近两步,一脸激动。
“校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先锋’说给别人听听就算了,你自己写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当真?”
“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现实世界就是这样,我们要活在现实里啊。”
周正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唉,也罢,我也不管了。”
“事到如今,已不是我所能控制。”
“走一步算一步。”
周正转过身来叮嘱顾清河,“你要和道台把关系处理好,留一条后路。”
顾清河见周正终于回心转意,面露喜色。
“是,校长,你放心。”
周正朝他挥挥手,笑着道:“去忙吧!”
等到顾清河离开,周正回到座位坐下,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儆猴的鸡,也是能报晓的吧!”
“叩叩...”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周正抹把脸,振作起来。
“请进。”
进来的是傅青竹,她将一份文件放在周正办公桌上。
“校长,本月招工计划做出来了。”
“根据我们厂里的利润和开销计算,每月招1000人,可以满足我们不断开建的工厂用人需求。”
“商队、建筑队、车队、制衣厂、棉花厂还有新建的铁厂都需要大量工人。”
“但开工时间有先有后,每月1000人,是最优选择。”
周正拿起文件,随手翻了翻,轻轻点头,随后打量了她一眼。
精炼的短发学生头,脚踩黑色布鞋,一身素雅白布袄裙,浅黑色袄裤,脸化淡妆,温婉而含蓄,有种优雅的古典美。
恍惚间,周正想起码头上遇到的她,两者已经找不到重合之处。
“青竹,今天打扮很漂亮。”
傅青竹温和的笑了笑,“谢谢。”
周正坐正,随意的问道:“你和清河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傅青竹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商量好了,今年十二月结婚。”
“前大半年是工厂发展重要的阶段,就不急着办。”
周正颔首,又问道:“说起来,你们师门还有长辈在世吗?”
“婚姻大事,不能缺了他们。”
傅青竹脸色一黯,低声道:“师傅师叔们已经没了。”
“义军失败后,我们山门也被烧了。”
周正一脸惋惜,“唉!”
“对了,你们师门叫什么,或许可以找这支传承的其他支脉,请两个前辈来见证你们的婚事。”
傅青竹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道:“我们师门不是什么大门派。”
“叫九玄门,是一个传承武术和医术的小门派。”
“从小到大,没听师傅说我们属于哪一脉。”
周正眉头一皱,“这倒是不好办了。”
傅青竹却不在意,“校长,没事,有你给我们证婚也是一样的。”
周正矜持的笑了笑,随即心中一动,“你医术怎么样?”
傅青竹想了想,谨慎的回道:“还行吧,我学得最好的就是医术,我师祖都比不上我。”
周正脸上一喜,连忙问道:“你知道那种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