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阳整个暑假要跟三个项目,每日早出晚归,倒是让夏瑾娴很好奇他在干什么。
这天上班出门正好碰到裘阳刚晨跑完回来,短发上滴着汗,英俊的脸如刀削斧刻般分明。
如鹰般的一双眼,看人仿佛能洞彻人心。
夏瑾娴倒是不怕他,问,“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裘阳仰着脸,有些骄傲道,“都是国家机密,说了你也不懂。”
夏瑾娴点头道,“行,我不听,你千万憋着别说。”
裘阳这下倒是憋不住了,道,“小娴,我也就这几年拼一下,等我有钱了,我——我就——”
夏瑾娴瞅着他,最后笑道,“行了,有钱就找个媳妇,安定下来给我生个小外甥抱抱。”
裘阳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生气地转身,砰地关了门进去了。
谭霞也背着包准备上班,看夏瑾娴站在门口,便问,“刚刚是,嗯,裘阳吗?”
夏瑾娴点了点头。
谭霞对裘阳挺好奇的,不时问夏瑾娴关于裘阳的事情。
夏瑾娴看穿不揭穿,偶尔说一些跟裘阳认识的过往,或叫裘阳过来这一屋吃个晚饭什么的。
但对于夏瑾娴的撮合,裘阳毫不理睬。
裘阳只是嫌弃房间被谭青弄得太乱,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吐槽她们这群女人怎能如此懒散。
夏瑾娴反正就当没听到,也就谭青要怼他两句,还对他道,“你这么嫌弃,有本事别来啊。”
裘阳这时候就会看看夏瑾娴,然后道,“还不是小娴叫我过来我才来的?稀罕呢。”
谭青也看出了裘阳的心思,故意逗弄他道,“那是你瑾娴姐,知道不?比你大8岁呢。”
裘阳这时候就极其维护夏瑾娴道,“就是小娴,她本来就小,在我们学校走一遭,别人还当大一新生呢。”
夏瑾娴但笑不语。
谭青摇头表示: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这指鹿为马都指出境界来了。
怎么地,让小娴高兴她就能接受你啊?
天真。
谭青虽在心里嗤之以鼻,但看自家小妹的傻样子,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么没道理。
裘阳来了之后,夏瑾娴每晚被裘阳缠着,跟凌潭清见面的事情倒是一直搁置了下来。
周末,夏瑾娴趁着朱秘书长批了假期,还一个人去了一次德清避暑。
旅行只是为了静静心。
工作久了,就容易迷惘,未来还有漫漫前路,又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所以选择遁世,远离世俗的纷扰,在山里听虫鸣鸟啼,看看书,消遣一下时光。
为此裘阳很紧张,还以为自己惹夏瑾娴不高兴了,让夏瑾娴躲着自己。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虽然模样是大人了,内心还是敏感脆弱的。
当年分别的时候,许晏清也就比他大三四岁吧。
而当时,她也不过与裘阳年纪相仿。
弹指刹那,岁月荏苒。
回来之后,又接了个调研的活,跟鲁明威今年选的课题有关,是去看合肥的芯片行业。
临行前,裘阳哀怨地问,“不能下周吗?这周我有个中期项目汇报,下周我就能跟你一起去了。”
夏瑾娴却道,“那不是正好,你专心中期,我专心去调研,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的。”
裘阳道,“你上周去德清玩也没带我啊。”
谭青在一旁插画道,“知道自己多不受待见了吧?”
裘阳气得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
夏瑾娴调研回来这天是凌潭清去接她的,凌潭清约了她几次没约上,这回是诚心诚意要来见她。
夏瑾娴出了火车站,看到小不点站在人群中冲她挥手,也有些恍惚。
她总觉得,这些年漫长的分别,大概是一场梦吧。
好像许晏清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如果他们没有分别,孩子应该也跟小不点一样大了。
她站在火车站的人潮中,莫名其妙就出了神。
凌潭清过来帮她提行李,问她是否直接去餐厅,夏瑾娴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小不点算是夏瑾娴遇到的孩子里,最乖巧的孩子了。
这家亲子餐厅很大,小朋友可以玩的区域也很多。
小不点还是孩子,进了餐厅,开心得直拍手。
小不点玩得开心,却也知道吃饭前要先洗手,等餐上了,她洗了手,乖乖坐在宝宝椅上,自己拿着练习筷和勺子吃饭,吃得很干净。
夏瑾娴默默看着,倒是很心疼这样的孩子。
但凡懂事的孩子,都是因为没有人宠。
被娇惯的孩子,才会任性而张狂。
夏瑾娴本来就心软,便问小不点,“喜欢出来玩吗?”
小不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在游戏区玩耍的孩子,点了点头。
夏瑾娴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问凌潭清要不要陪小不点再过去玩一会儿。
小不点期待地望着爸爸,可凌潭清却道,“这会儿要赶着回复一个邮件。”
小不点的失望溢于言表,夏瑾娴于是放下了手机,抱起了小不点——挺沉,然后问,“阿姨陪你玩一会儿行吗?”
小不点拍了拍手,可是眼睛还是在偷瞄爸爸。
哪儿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呢?
夏瑾娴对凌潭清道,“你先陪她玩半小时,工作也没那么急吧?”
这话说到小不点心里去了,她一脸期待地望着爸爸。
凌潭清这才明白夏瑾娴的意思,于是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陪着小不点过去游戏区玩过家家和蹦床。
夏瑾娴跟在后面,倒是不时问一些关于凌潭清与他前妻的事情。
母亲过世之后,她对于亲情又有了新的理解。
人活一世,永远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所以要珍惜当下,否则错过,便是后悔终生。
母亲病重的最后时光,她每天回到家,就帮母亲做饭。
有一天,母女两个围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母亲道,“小娴,我过几天要出去一次。”
她十分担忧母亲的身体,就问,“需要我陪吗?”
母亲却道,“算了吧,我自己去,就一天时间。”
那天,她们母女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搂着她说,“宝贝,妈妈真的很爱你,你是妈妈的宝贝啊。”
其实当时她就有预感的,但当周五下班回家,看到母亲留在桌上的遗书,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她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后来公安局来电说,在苏州河里发现了带着身份证的她母亲的遗体,初步判定是自杀。
公安看了监控,告诉她,母亲跳河之前,去了几个地方,后来从日记里得知,那是母亲曾经跟吴汀韬有过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以及,她出生的医院。
她知道,母亲的离开,是因为爱她,不忍她痛苦。
母亲的葬礼,最后只有她和阿姨一家参加了,她的父亲甚至凉薄到自从知道母亲死讯之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想,幸好最终她与母亲和解了,可是她更后悔,后悔小时候听了父亲那么多对母亲的编排,以为母亲对她不闻不问,以为母亲不爱她。
曾经和母亲错过的时光,终究是追不回来了,她想,自己真的是愚蠢,让父亲的谎言将她蒙骗。
她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家的时候,是一个黄梅天,她抱着母亲的骨灰盒道,“妈妈,我们回家了。”
可是,她已经不会再有妈妈了。
想到这些,夏瑾娴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低声问凌潭清,“每个月你还让你前妻见小不点吗?”
凌潭清有些误解,以为夏瑾娴在意,解释道,“是她不想小不点影响她的新生活,所以从不来看,我跟她断得很干净。”
夏瑾娴听着这话,倒是没有想明白凌潭清话语里隐含的意思,反而无比心疼小不点。
至少,她母亲是爱她的,可是小不点的母亲,显然觉得小不点是累赘了。
不被爱的孩子都是可怜的。
她问,“是有了更好的生活了?”
凌潭清落寞一笑道,“我跟她是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毕业以后我先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读了研究生,她则进了银行工作。那时候都有业绩指标的,我又帮不了她,后来她认识了一个老板,自己搞了一个私募基金,算是,嗯,怎么说,帮老板理财吧。眼界宽了,自然就看不上我了。”
夏瑾娴能理解,看过了别样的世界,就很难再与自己平静相处了。
欲望是永远不会被满足的,只有自己去克制,否则就是对现实无尽的不满。
她笑道,“可你现在也很不错啊。”
凌潭清耸了耸肩道,“她当时对我说,见识过别人是如何一手遮天的,更觉得我没用。也许吧,如果当时我已经是吴老师那样的身份地位,她又怎么会离开我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想法也是不同的,夏瑾娴无法勉强别人,只能做好自己。
虽然她觉得凌潭清的这位前妻势利,还不负责任,却也不会说出来,只道,“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小不点吧,孩子是无辜的。”
凌潭清点头道,“我知道。”
小不点看到爸爸在和夏阿姨说话,跑过来拉起了两个人的手,对他们道,“陪我去玩小医生的游戏好不好?”
凌潭清看向夏瑾娴,而夏瑾娴蹲下身,平视着小不点问,“我做什么呢?病人还是护士?”
小不点指了指地上道,“你做被车撞了骨折的病人。”
夏瑾娴被迫躺下,哭笑不得。
凌潭清被小不点拉了过去,指了指夏瑾娴旁边道,“爸爸,你也躺下,你是得了肿瘤,要开刀。”
夏瑾娴听了捂脸笑道,“小不点,你也不盼着你爸爸点好。”
小不点还小,并不明白这些疾病的意义,于是道,“那爸爸就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了,小夏阿姨是中暑了。”
这个病倒是能接受,不过治疗方式就有点过分了。
小不点道,“爸爸要把肚子切开,小夏阿姨要,要,要打针!打好多好多针,打一百针!”
夏瑾娴:求放过……
这次游戏,倒是让凌潭清意识到,小不点现在正在成长的关键时期,长期的分离,把孩子扔给自己的父母带着,到底不利于小孩的成长。
过段时间,他会被派到沪市这里的分所,负责事务所的一些日常运营,并接一些案子,倒是可以自己带孩子。
送夏瑾娴回家的时候,凌潭清看着夏瑾娴小区的楼上暗着灯的房间问,“你这边小区还有房子出租吗?有没有可能我租过来?这里离我父母家还算比较近,离事务所也很近,小不点很喜欢你,有没有可能,我让她多来跟你玩一玩?”
夏瑾娴同情小不点的身世,倒是同意的,答应道,“我帮你去中介看看,到时候发给你吧。”
凌潭清牵着小不点的手,面向夏瑾娴。
熏风拂过,吹来花香。
夏瑾娴看着凌潭清的模样,心里倒是明白的。
只是,于婚姻一途,她早已惧怕。
而对于爱情,却还未曾看破。
不是不想尝试,只是,情不由己。
凌潭清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抚到耳后,这举止,着实亲昵。
夏瑾娴闻着他手上的气息,笑了笑道,“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凌潭清的大手伸开,想要触碰她无暇的面颊,最终却克制地收回了,咳嗽了一声道,“今天谢谢你,晚安。”
夏瑾娴睁大眼,歪头看了看小不点道,“我没做什么呀,谢什么?能跟小不点玩我也很开心呢,有机会阿姨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
小不点还不明白迪士尼是哪里,但听说能出去玩,总是开心的,欢呼了一声,跳起来,抱住了夏瑾娴的胳膊。
夏瑾娴俯下身,小不点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凌潭清的目光微动,内心只有两个字:羡慕。
夏瑾娴帮凌潭清找了楼上出租的房子,动作倒是很快。
这个小区里,不少房屋都是出租的,夏瑾娴这套也是租的。
谭霞对于夏瑾娴这种刻意低调的行为挺不理解。
她问夏瑾娴,“小娴姐,你明明是地主婆,为什么不住自己买的房子?”
谭青拿着一瓶卸妆液,敲了敲小妹的脑袋道,“傻瓜,又不要生孩子上户口,住哪儿不是一样吗?”
夏瑾娴道,“跟你们住,我觉得挺好啊,热热闹闹的。”
在客厅开放式的书桌前建模的裘阳切了一声道,“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