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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佳佳请夏瑾娴喝了咖啡,两个人往回走的路上,在说请委员的事情。

朱佳佳道,“这次不是要请数字金融类企业吗?秘书长带我去跑了金融局,听说现在这一块工作很难推。几家银行对区里企业的贷款审批都卡得很严,金融局的顾局长出面协调,也没什么起效。是最近形势不好吧。”

夏瑾娴默默听着,心想,怎么可能呢?

这阵子基金股票都飞涨,热钱涌入,怎么会没钱呢?

夏瑾娴的手机响了,是微信语音通话。

朱佳佳无意中看了一眼屏幕是上的名字:

许晏清。

朱佳佳瞪大着眼睛,看夏瑾娴非常淡定地接了通话。

“许区长。”她站在大街上,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她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招牌,面无表情。

许晏清拨通这趟通话,算是蓄谋已久吧。

回来这么久了,可两人相见次数,屈指可数。

很想问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听说她很幸福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释然。

想不出早都过了三十而立,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的自己怎可以这样心胸狭窄。

但面对她,理智总是欠费。

许晏清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委员论坛议程,存下了她留在上面的手机号,早已不是当年的号码。

不像他,这么多年,手机号不曾变过。

却又怕她不接陌生电话,所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他问她,“下周论坛的交流,想请夏科长来给点建议,方便吗?”

夏瑾娴握着手机,站在秋日的风里,眯着眼感受着清风拂面的凉意,她问,“许区长,我请朱秘书长过去跟您汇报,可以吗?”

许晏清的手反复捻着那页政协送来的薄薄议程道,“需要麻烦秘书长吗?夏科长具体负责,岂不是说得更清楚?”

夏瑾娴深吸了一口气,“阿清”两个字已经在舌尖打转了,可是喉咙口哽着东西,让她吐不出来。

她的手微微发颤,背过朱佳佳,她走到沿街边道,“许区,我怕周主席的意图领会不够,要不我还是请秘书长过去吧?”

许晏清听着她如此袒露的拒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继而又松开。

对着麦克风,此刻,他说的话,只她一个人能听见。

他道,“小娴,来坐坐,让我见见你。”

啪嗒一声,夏瑾娴的眼泪似是被风吹落。

天地间一片空寂,唯余风声。

她良久不能成言,而许晏清就握着手机,默默地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许久,连朱佳佳都觉得奇怪了,夏瑾娴终于能够平复,带着只有许晏清能察觉的鼻音,对他道,“好的许区,我现在在外面,下午几点您方便?”

许晏清想说下午随时都方便,却又怕自己这般显得轻佻,便道,“一点半上班之后,我等你。”

夏瑾娴应了声好的,挂了电话。

朱佳佳凑过来看她,她抹了抹眼角道,“刚刚有沙子进了我眼睛,你帮我吹一下。”

朱佳佳不疑有它,帮她吹了一口气。

这一吹,更是让她双目泪下。

朱佳佳问,“你怎么了?”

夏瑾娴摇头道,“风太大了。”

秋风卷落叶,一叶而知秋。

朱佳佳点了点头,又问,“许区长叫你去说委员论坛的事情吗?来不来得及?”

夏瑾娴看了看时间,走回去倒也不赶,只是内心忐忑莫名,这条路,又显得长了。

这一路心不在焉。

此前的几次重逢,见面都是匆匆,旁人环顾,自然连话都说不上的。

可是这一次,却是他们单独的,在他办公室见面,难免让她思来想去,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猜测他们重逢的情景。

喝空了咖啡,扔进了垃圾桶。

朱佳佳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却突然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夏瑾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看出了什么,于是转过脸看向她。

朱佳佳关切地安慰她道,“没事的,我上次陪着许区出去,他还挺好相处的,你别紧张。”

原来竟是以为她要见领导觉得紧张。

夏瑾娴不由得失笑,又为她这份心意而感慨。

她笑着搂过她的胳膊道,“没有的事,这几天有点累,我在想后天的布置方案。”

朱佳佳于是松了口气,乐天地道,“你这么能干,没问题的。”

有时候天真的人的确比较幸福。

被朱佳佳的这份天真感染,抛开跟许晏清的曾经,单论对许晏清的了解,也知道这次见面,必然不会有什么让她难堪的事情发生。

他是谦谦君子,又懂得体谅人,也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吐槽两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人品,仍是让她信赖的。

夏瑾娴揉了揉朱佳佳的头发道,“信你了,谢了。”

朱佳佳大笑。

一点二十分,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

她如约去许晏清办公室,汇报委员论坛的基本情况。

像模像样地带着方案和笔记本,站在区府的楼层,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年多时间,那也是快八年前的事情了。

过往境迁,当年那些让她不快的人,也基本上都不在这个楼层办公了。

如果拉长时间的维度,大概真的能看到很多事的因果。

即便当年他们在一起,死别亦终有到来时。

再浓的情深,也抵不过时光缱绻。

其实早该想到。

所以此刻放不下,也未必代表一辈子放不下。

他的办公室在走廊倒数第三间,对面是一圈玻璃办公区域,秘书科和综合科在里面办公,当中隔着一条走廊。

夏瑾娴既然是有约而来,自然不用再同秘书们打招呼。

她站在许晏清办公室门口,伫立片刻,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门牌。

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敲了敲门,门居然直接开了。

夏瑾娴先是一惊,再抬头,这熟悉的场景,让她再度感慨万千。

许晏清大概是在等她,就像从前他们同居的时候。

她做完饭,而他总是累得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盖着书的模样,就如当年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午后,这么多年,未曾改变。

那是她实习的第一天,被许晏清扔了一本通讯录,还正担忧是不是许晏清不喜欢她。

就在中午的时候,与关梓悦等人一起吃了工作餐。

作为一个新人,虽然有些拘束,但关梓悦很好相处,其他同事也很不错,第一天中午就通过奶茶外交建立了友谊。

回办公室的时候,许晏清在午睡。

距离上班还有时间,她推门,一室的安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漏进了房间里,许晏清脸上盖着一本书在睡觉。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全英文的,叫《policy paradox : the art of political decision》,光看封面就知道书也十分晦涩难懂,难怪催眠。

彼时两人不熟,他在午睡,于是她也不敢乱动,坐在办公室最外面的格子间里,戴上了耳机,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是个夏天,办公室已经开始开空调了,许晏清睡醒的时候,身上还盖着毯子,却看到门口位置上的她衣衫单薄。

于是他起身关了空调,这动静吵醒了她。

许晏清从一个柜子的最下层拿了一条毯子递给她道,“先拿着。”

她呆呆接过,随后许晏清走到仓库对她道,“来一下。”

于是抱着毯子进了仓库,这傻乎乎的模样让许晏清忍不住笑了,他道,“别紧张,这边这个躺椅给你用,以后午睡不要趴在桌子上,对心脑血管不好。”

本以为他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才让自己输入全部手机号码的,结果真的只是为了工作而已。

夏瑾娴这才知道关梓悦他们说的是真的,这边氛围真的挺好,许晏清人也不错。

她抱着毯子对他笑道,“谢谢许主任。”

这个笑容纯净又天真,大概是让许晏清有些发愣。

后来有一次她问起,他才如实告知,自她来的最初,他就注意到她了,乖巧温柔,娴静温良。

那年他给与了她许多美好的词汇。

谁知两个人的结局竟是那么的仓皇。

这么多年了,他盖着书躺在沙发上的模样,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此刻,昨日重现,让她眼眶温热。

夏瑾娴抱着本子静静地站着,仿佛不忍打扰他休息,又似不想回到现实。

多想沉湎于回忆。

回忆里的这个男人,始终属于自己。

许晏清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然醒了,他揭下书,看到她站在门口,本能地笑了笑道,“小娴。”

这个笑容温柔至极,让夏瑾娴的喉咙发紧。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想忍住蕴在眼眶里的泪水,可是脸上到底做不出其他表情来,显得极为僵硬。

许晏清看到了她不自然的面色,才回到了现实,他坐直了身体,站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还以为,他们仍在恋爱中,毕竟,看到她,便如沐阳光,让他心生欢喜。

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借着放书的片刻,他收敛了面容,转身走到了茶水柜前。

背对着她,声音才变得自然,他说,“进来吧,别站在门口,咖啡喝吗?”

夏瑾娴嗯了一声,把门开直了,走进他的办公室,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那是属于他的味道,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好闻。

就像他身上自带的书卷气,闻着让她唇齿发颤,本能吸引。

她在他宽大的办公桌前站着,也不知当坐在哪个位置。

便就这么尴尬地站着,低头看他桌上摆放着的东西。

一只熟悉的小羊就放在他办公桌的左手边,距离她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她看了又看,确认就是当年她送的那一只。

有些错愕地看向许晏清,他还在烧开水。

夏瑾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

可是,既然是分了手的情人,他还把她当年送的琉璃小羊放在桌案上当摆设,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问。

许晏清从冰箱里拿了牛奶给她那杯倒上,自己则泡了一杯美式,夏瑾娴看着他好看的手,拿着那种一小罐一小罐的速溶咖啡,倒了一颗又一颗进杯子里,忍不住问,“你……怎么喝这么苦的咖啡?”

许晏清递了奶咖给她,拿着自己那杯美式道,“因为现实比咖啡更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很忧郁的样子。

许晏清端着自己苦涩的咖啡,两个人隔着杯子的氤氲热气,仍是很难向对方开口诉说些什么。

他走过去关了门,回到自己宽大的办公椅前,再度对她伸手道,“坐吧。”

夏瑾娴捧着杯子,点了点头,拉着裙摆,在他对面坐下。

两个人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都发现对方染上了岁月沧桑。

不复韶华。

许晏清就想借着政协的委员论坛的事情,问问她的近况到底好不好。

就是想见她,想跟她说说话。

可是当人真的坐在面前,还是昔年的淡雅模样,他倒是说不出口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自古而今,便再无憾事。

当着夏瑾娴的面,许晏清终于再也端不起领导架子,反而想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释放一下。

他问,“不是不想见我吗?”

夏瑾娴疑惑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明白,是说上次还车钥匙的事情。

还在想该想个什么借口,就听许晏清自嘲道,“让你们科里的同事来还钥匙,不就是不想见我么?所以如果我想让你一起去俄罗斯,你也会找理由来推脱,是吗?”

夏瑾娴心里一酸。

就是因为他带了朱佳佳去了俄罗斯,才让她更是觉得心里别扭,这种感觉,就像以前恋爱时候,跟他使小性子的那种别扭。

她想,该对他说什么呢?

是要云淡风轻的说,都过去了?

可心里,难道真的对过去都放下了吗?

还是要祝福他,跟那个拆散了他们的女人白头到老?

她自问好像还没有那么大度。

两个人沉默相对。

夏瑾娴忽然问,“她对你好吗?”

许晏清看向她,笑了一声问,“你觉得呢?”

夏瑾娴心里一抽。

她多想伸手去摸一摸他卷曲的发,又想安慰几句,甚至想当着他的面流泪,好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希望他像曾经那般表现出心疼。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习惯了用板正的面皮去掩饰内心的波澜。

于是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无声的宽慰。

毕竟,如果他和韩韵过得不好,始作俑者也是她。

是她亲手把他推去了韩韵的身边。

她才是如今两人这么冷漠相对的罪魁祸首,她又有什么资格问他过得好不好?

过得好不好,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夏静娴这一刻,很是厌弃自己。

许晏清反问,“那么,他对你好吗?”

夏瑾娴一窒,这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就离婚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嗯了一声。

许晏清良久之后才道,“那就好。”

夏瑾娴不说话,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道:我一点也不好,也不希望你跟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