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汀韬被众人簇拥着进门,活动在三楼宴会厅,来宾们需要分批进电梯。
夏瑾娴特地安排了这里的迎宾小姐等候陪同,避免了自己跑去按电梯的尴尬。
不由得想起按电梯的往事。
那次,她意外之下与许晏清母亲初遇,站在那里,为那些权贵按电梯。
那可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许晏清。
仿佛是心灵感应,许晏清本在低头跟副主席张蓓说话,却在同时抬眼,穿过人群,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夏瑾娴连忙转身,对上了头晕脑胀的朱佳佳。
她抓着朱佳佳从安全通道上楼,说是要看看活动准备的情况。
许晏清每当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的不自在,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这种行为有些自欺欺人,却也难以停止,能不自在,就说明自己仍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位置。
若是毫不在意,他恐怕会非常失落。
许晏清微微扯了扯嘴角,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同张蓓说话。
活动的流程非常顺利,夏瑾娴做事细致,思虑周全,在办文办会上很是在行。
而这次请来论坛的嘉宾又经过主席班子讨论多次,也是精挑细选,发言的选题都很贴合区域发展潮流。
都是能说会道的主,自然都讲得很好。
下午的洽谈会又叫了商贸委、经济委、规划局等委办局过来撑场面,本来只是一个政协的活动,却谈成了多个重大项目。
一些经济实力雄厚的大镇也在会上展示了最新规划,谈下了几家企业。
之前何书记关注的城中村改造和工业园区建设,以及老旧产业退股清理等,在这次论坛上也取得了初步进展。
周政活动一结束,就让夏瑾娴抓紧出简报。
夏瑾娴对周政的风格也算了解,一早就备好了现成的稿件,加上了数据就算完工了。
之前宣传费用也都做了,委员里也有媒体,一并也发了通稿。
周政让傅子博当场就发给了何书记和谢区长的秘书。
委员论坛只是一个平台,关键是帮着何书记看中的企业搭建平台。
何书记看了简报,立刻回了电话过来,对周政表达了感谢。
他说,政协委员论坛就是画出最大同心圆的出色案例,能得到这个评价,周政也是非常的高兴。
为此,对这场论坛能够圆满成功的筹办者,周政也连带着十二分的满意。
他不太当面表扬人,但却叫了夏瑾娴过去,特地对她说了句辛苦。
周政很清楚,何明东在对待政协的态度上一直比较微妙。
政协党外人士多,多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行。
有作为才有地位,论坛就是他投石问路的一步棋。
做到周政这种位置,级别也就到头了,要找的,不过是权力带来的尊荣感。
政协虽然是政治协商的重要部门,但是没有立法权,也不负责具体政府事务,要有地位,只能靠自己作为。
周政为此也考虑再三,揣摩了许久区委书记何明东的想法,想要不越位,又要有为,他可谓煞费苦心,才搞出这么个一季度一次的委员论坛来。
委员论坛举办出色,周政也面上有光,请到了吴汀韬等重量级人物参加,自然吸引了大量优质的企业家。
吴汀韬作为全国律师协会的会长,多少企业的股改、上市、混改都是经过他操刀指点,在一些大公司的国际贸易纠纷中,比国外的律师团队更为可靠。
关键是,吴汀韬背后,据说是稳坐钓鱼台的人。
毕竟没点靠山,不可能白手起家走到这一步。
吴汀韬对时政的敏锐性极强,很多人都说,也是因为有这位高人指点。
所以,吴汀韬其实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可以说,如果能够跟他成为业务伙伴,未来就是一片坦途。
就不说今后在一些贸易纠纷和行政诉讼官司上,都能够得到优质的法律支持。
但凡遇到点难事,请吴汀韬出手帮一把,那也是获益无穷。
一个活动搞活了一盘棋,周政在何书记和谢区长这里,说话也自然有分量了。
夏瑾娴倒是不出风头,全程把握着活动的细节,几乎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吴汀韬给面子,坐了个全程,期间帮着介绍各种各样的人,倒也没有特地提起夏瑾娴。
只是活动最后,他问周政,“一会儿我们小夏也去吗?”
一句我们小夏,让周围的人都竖了耳朵起来,纷纷猜测吴汀韬口中的小夏到底是谁。
夏锦绣因为一直被传背景深厚,倒是被抬了出来。
也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明白吴汀韬指的是夏瑾娴。
周政笑着点头道,“她最辛苦了,自然要去的。”
吴汀韬微笑点了点头,被众人簇拥着上了车。
晚上晚宴,各路大佬云集,夏瑾娴很自觉地陪在最末一桌。
傅子博在开席前放席卡的时候,还特地对夏瑾娴道,“小娴,刚刚主席说了你可是今天这场活动的大功臣,我们这些老人早晚要走,未来就看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刘心凌和夏锦绣也在一边。
夏锦绣当场脸色就不太好了,刘心凌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夏瑾娴想,也未见得心眼能大到哪儿去。
她无意跟这些人浪费没必要的口舌,笑了笑道,“我到楼下去看看,等人到齐了,麻烦科长去请领导。”
夏锦绣最沉不住气,她道,“你去请不就好了,反正整场活动功劳都是你的。”
朱佳佳想说什么,被夏瑾娴拉了拉衣摆。
夏瑾娴笑道,“这是主席英明决策,秘书长指挥得当,我也是在子博科长安排下,具体负责操办的,要说功劳,那肯定是周主席最大了。”
夏锦绣几个不知道,从一开始,张蓓等人就在走廊上听着了。
周超、许晏清、陆国政、戴显坤等区里的头头脑脑和部门领导都在,秘书长朱文浩陪在旁边,真是尴尬极了。
张蓓与许晏清对视了一眼。
许晏清笑道,“政协人才济济。”
张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瞥了朱文浩一眼,对着许晏清道,“让许区长见笑了,都还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
许晏清摆了摆手,正迎上从里面走出来的夏瑾娴和朱佳佳。
夏瑾娴看到众人,也明白了,内心一声叹息。
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与许晏清擦肩,闻着让她情难自禁的气息,匆匆从安全通道下去了。
朱文浩进了宴会厅,看到夏锦绣等人,把傅子博拉到一边道,“以后说话注意点,别给其他领导看政协的热闹。”
傅子博脸色顿时白了白,他担心周政是不是听到了自己那番话,朱文浩却已经转身又回到张蓓那边去了。
虽然许晏清也出席了晚宴,但全场嘉宾济济一堂,倒是没有交集的机会。
因为联络科科长的位置一直没有着落,最近傅子博又被周政疏远。
于是用餐期间,坐在最末一桌的政协办众人,自然上演了一出明争暗斗。
刘心凌对傅子博道,“子博科长,领导那里你不去,我们可不敢去,你可是我们的标杆。”
傅子博端着杯子,心情不愉。
他还想着刚才自己那番话,也不知道几个领导听到多少,要是最后传去周政耳朵里,本来自己这地位就岌岌可危,如此一来,大概真要被发配出去了。
思及此,对挑事的刘心凌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他看着刘心凌皮里阳秋道,“你倒是应该去,说不定领导一高兴,就让你当秘书科科长,我也的确该转岗了。”
夏瑾娴听出来他们话语里的火药味,自然不会去撞枪口。
偏偏夏锦绣还想去拉偏架,对着傅子博道,“科长,你还没走呢,真要走了,我也不待了。”
刘心凌笑了一声,换来了夏锦绣的瞪眼。
为了不被伤及无辜,夏瑾娴故意拉着朱佳佳说话。
吴汀韬坐在主桌,他看向夏瑾娴,对她举了举杯子。
夏静娴知道吴汀韬是示意自己过去,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过去,委实招摇,也招恨,于是她也只是举了举杯子,对着吴汀韬摇了摇头。
刘心凌留心着夏瑾娴的一举一动,忽然她问,“瑾娴,是周主席让你过去吗?”
夏瑾娴放下了酒杯,淡定道,“没有,只是看到了那边经济界别的委员,鲁主席让我过去敬个酒。”
刘心凌背对着主桌,终于没有怀疑。
夏瑾娴提着酒壶,拿着酒杯,去了旁边一桌敬酒。
傅子博等夏瑾娴走后,却对刘心凌道,“你呀,也别盯着我,我看主席现在最看重的——”话没有说完,直接对着夏瑾娴努了努嘴。
朱佳佳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顿时明白了场面上的形势十分复杂。
晚上宴会结束后,夏瑾娴留下来收尾。
朱佳佳陪到了最后,终于是有机会问出了心里话,她问,“为什么他们都要盯着你?”
夏瑾娴装傻道,“谁盯着我?”
朱佳佳撅了撅嘴,一副她不够朋友的样子,前面傅子博、夏锦绣都明里暗里的针对,夏瑾娴这么聪明剔透,不可能看不懂。
夏瑾娴笑道,“没事的,有利益就有争斗,我们该避的锋芒就避,但该争取的时候,也别手软。”
朱佳佳问,“什么是我们该争取的时候?”
夏瑾娴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会知道的。”
许晏清的车还停在酒店的地面车位上,他只是想等着看她下楼来。
意外的是,周超居然也没走。
许晏清坐在车里,车灯很亮,反而看不清车牌,地面车位停了几辆等人的车。
周超今晚绝对没有喝多,许晏清很清楚他的酒量。
周超坐在车的后排,身边坐着个女人,面容看不真切。
那女子不断向周超靠过去,周超显然占了对方便宜。
许晏清坐在车里,淡淡看着这一幕,久经世事,见怪不怪。
冷眼旁观,只是因为与己无关罢了。
如果对面车里坐着的是夏瑾娴,他绝不会这样坐视不理。
等在这里,就是想等她,看她一眼,哪怕不说话。
夏瑾娴从楼上下来,跟朱佳佳一起。
她喝了酒,因此叫了代驾过来,先送朱佳佳,再回家。
许晏清的目光一刻都未离开她。
他坐在副驾驶座,却始终没有叫代驾过来。
不见她,心火难消。
车上放着曾经大街小巷播遍的那首《至少还有你》,是一个男歌手的live版本。
也许,全世界我都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他抚摸着,自己掌心的一枚朱砂痣,心痛难抑。
若要忘记她,就像是要用一把刀,剜去这枚朱砂痣。
光是想象,就已是钻心的疼痛。
许晏清的手放上了车门,想开门下去与她叙旧的愿望,在酒后显得特别强烈。
偏在此时,电话铃声不识相地响了,韩韵两个字那么刺目。
许晏清过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然后按了接通键。
夏瑾娴的车在这通电话开始的时候就由代驾驶出了停车场,而周超接了一通电话,让司机把他和刘心凌送到了另一个酒店,二人下了车,接续这个夜晚。
许晏清听韩韵在另一头歇斯底里,不为所动。
韩韵一边哭一边问,“许晏清,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的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了,你知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说来说去,也就是这套说辞,许晏清不回答,也不接话。
韩韵最恨他这副模样,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如果他跟自己吵也就罢了,偏偏他什么也不说,一副任由她去的模样,随便她怎么愤怒,他都不会回应一星半点。
许晏清等她发泄够了,只是平静道,“具体事务,我想谭律师在跟你的律师联系了,财产分配,我没有意见。”
韩韵大叫,“谁要你的财产,你有什么财产,你个穷光蛋!”
许晏清毫不避讳道,“是。”
韩韵还想说什么,许晏清便只是等,等她说完,等她挂。
从来如此。
最后韩韵闹够了,甩了电话。
多少美好的夜晚就是这样被她打断的。
许晏清松了口气,终于是叫了代驾过来,让代驾坐上了驾驶座,然后开车离开。
次日,夏锦绣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上午突然拿了一沓材料来,甩在夏瑾娴的桌上道,“小夏,委员论坛既然是你做的,材料就请你保留好,为什么叫我做委员论坛的档案?”
夏瑾娴刚刚挂了凌潭清的电话,要去接他,今天帮忙约了资产委的人,对接几个国企的股权退出事项。
听了夏锦绣没头没脑的一阵数落,她倒也没有被激出半分脾气来。
当年遇到的钟玮怡和刘婉君,多少过分的事情都经历过,这种当面的质询,于她没有半分作用。
她拿起了夏锦绣扔来的资料,淡然道,“夏科,资料我都有保存,档案我也会自己做的,谢谢你来跟我确认,这件事情我如果有困难,再来请教你。”
这话说得有礼有节,哪怕夏锦绣再怎么觉得刺耳,都挑不出毛病来。
朱佳佳全程目睹,撇了撇嘴,没有搭腔。
夏瑾娴也没空跟她啰嗦,跟秘书长朱文浩说了自己去接凌律师,然后就出门接人去了。
夏锦绣被莫名其妙晾在那里,倒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