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懋琮整了整西装,转头看向夏瑾娴问,“开不开心?”
夏瑾娴一边笑一边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呢,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开心吧。”
叶懋琮大笑,过会儿又重重叹了口气道,“许晏清哪儿那么好命,让你等他。你今天这样大包小包的搬东西,我真以为你要上我家门呢。”
夏瑾娴拿斜眼觑他,继而笑道,“你比许晏清幸运多了,你看,他也就在我这一棵弱枝上吊着,而你还有一片森林呢。”
叶懋琮抱拳表示,“谢了,免了。”
赴宴倒是很顺利。
夏瑾娴提着礼物上门,叶懋琮的母亲还责怪叶懋琮,怎么能让夏瑾娴买礼物。
叶懋琮望向夏瑾娴的时候,神情很是不同。
其实,到叶家吃饭,夏瑾娴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叶家传闻那么多,背景又深厚,饶是她这些年见惯了世面,仍是不免拘谨。
让夏瑾娴意外的是,从沈露曦的叙述中,叶懋琮的父母家人应该是很难相处的。
可家宴全程,她连个水都倒不上。
叶懋琮的母亲姓孙,叫孙筠,夏瑾娴于是称呼她孙伯母。
叶懋琮的母亲看到夏瑾娴,直接先递了一个袋子。
夏瑾娴推托了半天,还是叶懋琮道,“母亲和吴伯伯同窗多年,你大概不知道吧,母亲说认识你的母亲。”
孙筠道,“我和红梅是闺蜜。”
夏瑾娴一愣。
母亲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当年当知青的那段岁月。
孙筠道,“我和红梅是初中同学,后来一起上山下乡,她分在隔壁生产队,我们关系很好。”
夏瑾娴听孙筠提起母亲,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就在此时,叶懋琮的父亲也走了过来,孙筠对叶懋琮的父亲叶煦钧介绍道,“这是小夏,红梅的女儿。”
叶懋琮的父亲叶煦钧看上去很沉稳内敛,他躬身,温和地同夏瑾娴握了握手道,“欢迎你,小夏,我们都很想念红梅,也都很高兴见到你。”
孙筠把袋子塞给了夏瑾娴,叶懋琮笑着拉了拉她,夏瑾娴只能非常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叶懋琮问她,“想不到吧?”
夏瑾娴摇了摇头道,“万万没想到。”
这其中的关系,她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更是猜不透母亲和吴汀韬以前到底是怎样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不一会儿,吴汀韬也到了,还有叶懋琮的几个叔叔婶婶,家里的堂兄弟和表兄弟也来了一些。
吴汀韬一看就同叶家人关系很亲近,拉着夏瑾娴介绍了一番。
孙筠很是关怀夏瑾娴,她拉着夏瑾娴到农庄的一处凉亭里坐后,让叶懋琮端了瓜子花生过来。
自己坐在茶台上,为夏瑾娴泡茶。
一边泡茶,一边说起与她母亲年轻时候的事。
孙筠道,“我和红梅以前是班上最要好的朋友了,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找她,但当年后来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她以前姓廖,后来改姓了朱,当年的信息系统也不发达,她故意躲着我们,自然是找不到了。你母亲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年恢复高考之后,她其实是考上了大学的,但,唉——”
夏瑾娴端着茶盅认真听,孙筠话到此处,显然也是颇多感触,她于是抬起脸来,对着孙筠笑了笑。
孙筠也回以温和的笑容,她道,“想不到她走得这样早。那时候她是我们里面英语最好的,我们当年一起准备高考,英语都靠你妈妈帮忙辅导。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外婆曾经留过学,是银行家的女儿,解放后为了爱情留了下来,只是后来被打成了右派。”
夏瑾娴的确不知道,在她印象里,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一直很不好,后来走得也很早。
她摇了摇头,孙筠叹息道,“你母亲那会儿就说过,你外婆很后悔让她学太多,最常说的话,就是惟愿孩儿愚且鲁,那时候我们年轻啊,哪儿懂这些,后来发现,那是人生智慧。”
孙筠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很是感怀,她为夏瑾娴添了茶,又接着道,“我们当年约定一起考师范,你母亲考上了,却没有入学。当时我随我父亲,回的北京参加的高考,后来一直在北京,她在这里,如果我当时知道发生了那些,唉,不提也罢。”
夏瑾娴扯了扯嘴角,想起母亲人生最后的时光,被茶汤熏湿了双眼。
吴汀韬一直坐在凉亭的长椅上,靠在栏杆上,半靠着望向远处的风景。
夏瑾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转过头来看夏瑾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夏瑾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遗憾,亦或者是怀念,这里面的感情实在复杂
想起母亲,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吴汀韬站了起来,走过来拖了个木凳子坐下,对孙筠道,“想不到一下子这么多年,你看看,当时还说好一起去香山看枫叶呢。”
孙筠道,“现在也能去啊,秋天的时候,小夏跟我们一起。”
夏瑾娴点头答应。
这倒真是一场家宴,在座的都是母亲的故人,让夏瑾娴莫名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孙筠道,“要不是懋琮跟我说小夏心里有人,我倒是真希望小夏当我们家的媳妇。”
吴汀韬在席间道,“我当时也想撮合小娴和懋琮,懋琮不是挺喜欢我们小娴么?”
夏瑾娴红着脸,咳嗽了一声道,“吴伯伯,这事儿您就别提了。”
叶懋琮坐在夏瑾娴身边,看了她一眼道,“现在不是兄妹么?反正我看到她,就觉得很亲切。”
叶煦钧道,“以后都是家人了,欢迎小夏常来。”
夏瑾娴今天听了不少她所不知道的关于母亲的往事,便仿佛母亲还活着,仍然在她身边。
想到母亲,她不免有些伤感。
看出了她的伤怀,孙筠用胳膊顶了顶叶煦钧,对夏瑾娴道,“红梅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有事,尽管找琮琮,他要是不帮你,我揍他。”
堂弟叶懋琛道,“我大婶婶从小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了我们叶家都是光头,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好不容易琮哥有了希希——”
堂弟话还没说完,被三婶塞了一个鸡腿在嘴里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狗不单身你单身,你还有脸说。”
本来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却被三婶插科打诨化解了。
夏瑾娴看向叶懋琮,叶懋琮只是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从叶家吃了晚饭出来,吴汀韬本来要送夏瑾娴,孙筠却坚持让叶懋琮送。
知子莫若母。
叶懋琮对夏瑾娴的态度,着实与众不同。
然而叶懋琮也清楚,自己跟夏瑾娴,只能是比朋友更多一些。
错的时间,即便是对的人,也只能是遗憾错过,何况在夏瑾娴心里,对的人,恐怕只有许晏清了。
叶懋琮陪着夏瑾娴回家,夏瑾娴问,“特地送我,会不会不方便?”
叶懋琮喝了些酒,从车内昏暗的光线中看去,夏瑾娴的侧脸很是柔和,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妩媚。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抚触她的脸颊。
夏瑾娴一愣,叶懋琮连忙收回了手道,“抱歉。”
夏瑾娴“唔”了一声,摸了摸脸,转头看向窗外。
刚才这番暧昧的举动,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叶懋琮先打破的沉默,问她,“去滨港新区做什么?办公室吗?”
夏瑾娴道,“我也不知道,听组织安排呗。”
叶懋琮道,“你为了他,倒是不管不顾,如果你跟他复合了,还怎么继续在滨港待下去?”
夏瑾娴道,“他只是联系新区,又不是新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我这不算是在他分管的部门。”
叶懋琮啧啧一声道,“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夏瑾娴有些脸红,她道,“那必须做好功课。”
叶懋琮问,“我是不是该夸你?”
夏瑾娴表示,那也大可不必。
两个人在言谈说笑之间,终于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车行到夏瑾娴家楼下,夏瑾娴下车前,叶懋琮对她道,“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其实母亲以前时常提起你母亲,总是说她有个好朋友叫廖红梅,等她退休了就要去找,免得吴伯伯孤独终老之类的。只是谁也想不到,最后是这样的情景,母亲刚知道的时候,挺难过的。”
夏瑾娴听了,长叹了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微笑道,“都过去了,逝者长已矣,来者犹可追。”
叶懋琮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动作,倒是像兄妹一般了。
他温柔道,“早点回家吧,我想有了今天的相聚,韩韵是不敢动你了。”
这倒是事实,夏瑾娴很认真说了声谢谢,叶懋琮微笑着目送她下车。
夏瑾娴关门之前,叶懋琮也特地补充了一句道,“沈露曦的事,谢谢了。”
夏瑾娴笑了笑,对他道,“总要投桃报李的嘛。”
叶懋琮也笑了,比了个谢手势,夏瑾娴关了门,目送他的车开走,转身却看到另一辆奔驰上下来了一个人。
许晏清在夏瑾娴家楼下已经等了四个小时了。
当他从韩初那里得知韩韵去堵夏瑾娴的时候,都急疯了。
夏瑾娴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好像是没有信号。
他又打了好几次韩韵的电话都不接。
许晏清今天是在外区考察,他一路飙车,从郊区花了一个小时,开了一百多公里来到夏瑾娴家楼下。
再打韩韵电话,韩韵歇斯底里道,“许晏清,夏瑾娴现在攀上叶家了,你高兴了吧?!你的这个前女友厉害啊,今天是要去见她的新婆婆吗?叶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不过就算她真的嫁进了叶家,她跟你以后是什么关系呢?是下属?是同事?还是见不得人的姘头?!”
许晏清听了韩韵这番话,坐在车里,反而松了口气。
他不再试图打夏瑾娴电话,而是坐在车里,等在她楼下。
从前想过无数次,如果她已经幸福了,那么就祝福她。
到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哪怕夏静娴真的与叶懋琮在一起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无非是,嫉妒而已。
最多等他想开了,再去送上自己真诚的祝福。
看着夏瑾娴从迈巴赫上下来,还同叶懋琮亲昵地说话,哪怕两个人连肌肤的接触都没有,许晏清就已经酸了。
叶懋琮一走,他立刻下了车,阔步走了过去,抓住了夏瑾娴的手腕。
夏瑾娴睁大眼看向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在?”
许晏清看她问,“不可以来么?”
夏瑾娴回身看了看,确定叶懋琮的车开走了,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许晏清有些气恼。
夏瑾娴实在忍不住,格格直笑道,“许区长,看你这样子,丢人么?”
许晏清本来也没有误会,只是有些关心则乱。
他见自己的小心眼全然被看穿,抬头看天,也有些赧然。
夏瑾娴高兴地问他,“你在意么?”
许晏清哼了一声,一把搂过她的腰,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晚上吃臭豆腐了么?”
夏瑾娴咯咯笑道,“尝了尝豆汁。”
许晏清哭笑不得道,“那种馊了的豆浆你居然也喝得下。”
夏瑾娴道,“尝尝嘛,还配了个焦圈,勉强能吃。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我出来之前一定先刷个牙。”
许晏清抱着她,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
夏瑾娴听着许晏清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许晏清道,“我也怕你会爱上比我更好的人,喜欢叶懋琮的人不少,可他显然很钟意你。你还记得当时在外滩源相遇的情景吗?他看你的眼神让我妒忌。”
夏瑾娴摸着鼻子笑了,可嘴上却故意道,“我对叶懋琮动过心呢,毕竟他那么优秀。”
许晏清也不管她喝没喝过豆汁,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缠绵的吻。
这个吻结束之后,许晏清仍是抱着她,把脸埋进了她的颈项中,对她道,“小娴,我也很爱你。”
听着这番话语,夏瑾娴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夏静娴笑道,“你会嫉妒,我就觉得很高兴。”
许晏清说了句“没良心的”,又捧住了她的脸道,“小娴,你知不知道,你比十一年前,更让我不自信了。”
仔仔细细,算到此刻,他们相爱十一年,分手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