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僧人波泼摩弗一脸满意的离开后,苏子瞻立马收敛起轻松表情,他忧心忡忡的说:
“朝廷为了先西夏后辽国的大局,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行动,但你已开口答应了,是准备单独前往吗?”
南陵点头,随后态度坚决的说:
“现在我已不想再回到京城,去掺和帝、后之间的利益平衡。
而且之前已与你们说过,想在辽人后方培养反对他们的势力,这次便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我一定得抓住!”
张可秀也是深有同感,她也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于是应和着说:
“此事可行,其实在辽国和高丽之间,以前还存在着一个渤海国。
他们虽已被辽人的铁骑给冲散,名义上已经亡国,但没有被灭种。
根据记载,应该是大部分北迁、少部分退回到丛林中,与高丽混合的也有一些!”
赵仲明说:“看来可秀小娘子,想找到他们的踪迹?”
张可秀点头说:“我心里有个计划,若是能以国仇家恨把这些人联合起来,应该能凑齐几千的士兵。
让这些人以高丽为后援据点,对辽人发动灵活的战争,便等于在其后院放了一把火!”
苏子瞻一脸佩服的说:“从渤海国被灭算起,距今已快一百年,想不到可秀小姑娘还能有所耳闻,真让人佩服。
不过,你确定还能找到其王族的后人?”
张可秀回应:“没有大的把握,但根据《太宗实录》里的记载:
渤海王族与高丽是远房亲戚且相互通婚,我觉得他们之间说不定还有些联系!”
赵仲明也觉得有理,他插话说:
“我内心里已经澎湃起来,感觉这才是年轻人该做的事!
不过我得先请示在京城中的父亲,希望他会答应我,去做如此疯狂的行径!”
南陵温冷笑着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先斩后奏,为何这次这样儒雅?西夏可比高丽危险多了!”
赵仲明睁大眼睛,苦笑着说:“你可真是'好友'!”
看到二人的玩笑话,苏子瞻知道南陵温应该已有了计划,他问:
“你们到了那地,谈吐气质处处与别人不同,就不怕被辽国间谍也盯上?”
南陵温说:“我将装扮成高僧,在整个高丽以及辽国传法,一般人与我交流佛家经典时,应该也找不到漏洞!”
赵仲明跟进,他说:“如果我要去,倒是扮不了和尚,但若是一个商人,恐怕也不会令人信服,我自认算账方面是一塌糊涂!”
张可秀不语,看来还是在思考自己扮演什么身份。
南陵温笑着说:“我都替你们想好了,便都是我和波泼摩弗的俗家弟子,这次师傅们云游四海,带上你们历练!”
张可秀说:“我怕开口就露馅了!”
南陵温说:“平日里,只需要在每句话前加上一句蕃语口音的,上师,如是我闻!”
张可秀翻动了一下手里剑,笑着说:“有点意思!不过就当你猜对我和赵仲明一定会跟随你去高丽。
但到苏大哥这里,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留在杭州?”
这次是苏子瞻自己解答,他略显遗憾的说:
“假我时日,再年轻个十岁,现在我恐怕都已安排好去高丽的船了!
但我现在必须为家人计,这次被贬到杭州时,已经让他们担心了好一阵,现在已不敢如此冒进了!
人生不只有远方和诗,眼前人我也要怜惜!就交给你们吧!”
南陵温'老'过一次,知道那种有心无力的遗憾,他宽慰着苏子瞻说:
“苏大哥,无需挂怀!整个苏杭地区已经够你把玩一年以上了,而且人之衰老是自然规律,如吐纳呼吸、吃饭睡觉般,我们谁都无法避免,不必当成错误或者遗憾!”
苏子瞻大笑,回想起与前阵子几人泛舟湖上的场景后,他回应:
“我观察流水和明月,流水虽然日夜常东,但至今也没有断绝过;
月亮有阴晴圆缺,但古人和我们现在能见到的模样,也未有一丝变化。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确不值得遗憾和悲哀!”
赵仲明说:“得记下来,这绝对是苏大哥以后能光照千古的一篇文章!”
张可秀说:“记住了,我觉得其中的人生哲理,会让自己受益一辈子!”
南陵温也深表赞同,随后他回归正题说:
“欧阳大学士的门人如今正在权知泉州,借船和联系商人的事就有劳苏大哥了!”
苏子瞻点头,他说:“这是件小事,只要不以公家名义,私人商船的行程随时都可以安排的!”
张可秀问:“市舶司是否也要打点一番?就怕士兵认真检查我们所携带的物品!”
南陵温看向赵仲明,笑着说:“还不发声,躲什么呢?”
赵仲明也是无奈,到底南陵温还是把他底细摸的一干二净,知道市舶司一般都是由皇族或者内侍官为长官,而且如今真是他的堂叔为市舶司使。
赵仲明说:“我必须先找到合适的理由,如果贸然开口,让叔叔起了疑心,把此事告知父王后,那我们都出不去了!”
苏子瞻示意三人停下讨论,他说:
“泉州港的真实情况我很了解,其实每年都有商船往日本方向走,高丽可是被官方禁止的,但出了海后,谁也管不了!”
张可秀继续强调,她说:“苏大哥,我知道商船没有问题,我是担心出不了港,兵器、兵法、三藏经等等,都是禁运品!”
苏子瞻说:“问题不大,只要补足税款,这边的官兵基本不盘查!”
张可秀有点惊讶,他说:“中书知道吗?”
苏子瞻说:“夹杂着就可以,只有硫磺、焰硝、卢甘石、竹牛角、箭杆、水银、丹漆等军需物资才是严禁的对象,这些才一点都不能携带!”
张可秀还想说地方贪腐,但南陵温抢先一步说:
“地方官员们看问题还是比较清楚的,如果朝廷对于非军需物资也管的太死,反而逼着商人们为了暴利,走上走私之路!”
赵仲明也能理解,他说:“如果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除了有逼人犯罪之嫌疑,更让朝廷白白损失税赋!”
张可秀显然被说服了,她说:“泉州此地百姓多富足,看来也是官员有自知之明的结果啊!”
张可秀有些好奇苏子瞻为何会知晓一切,她追问:
“苏大哥可是蜀地眉州人,为何把泉州的情况弄的如此清楚?”
苏子瞻听后,笑着说:“拜一位好友所赐,前些年他给我讲过一个真事:
我这位好友的父亲曾经在泉州任知州,和当时的巡检大臣陈文琏一起,抓住了隐居三十多年的蜀地农民起义头目李顺!”
赵仲明惊讶的说:“这也是快一百年的事了,应该是太宗时期发生的农民叛乱!”
苏子瞻表示了认可,他继续说:“简单来说就是在太宗时期,李顺并没有被杀掉,死者乃是冒名顶替!
后来,他在泉州被人找出,当时已经年过古稀,但仍然被押望京师秘密处死。
擒住他的官员们都升职加薪,但当年冒领功的人,却无人被追究。我因为愤慨,便对此事记忆很深!”
南陵温笑着说:“不止吧!苏大哥,其实蜀地至今还有人纪念着李顺,我想你也不会例外。
按照官史记载,连调查起义原因的人,都承认是贪官污吏惹起川民们的众怒,李顺是在为民除害,他打开粮仓接济百姓,自己则是分毫不取!”
苏子瞻微笑着说:“你这小子,又要逼我攻击朝廷,还嫌我被言官们攻击的不够?”
张可秀插话:“放心吧!苏大哥,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南陵温不回应,但是已表达出满脸的“歉意”。
苏子瞻继续说:“为了支援与西夏的战争,蜀地人民的徭役很重,朝廷又不肯学在河北路一样,允许私盐交易降低人民负担,所以我只能希望边境早日安定下来!”
南陵温拍着胸脯说:“会的,苏大哥,我们这就已经在行动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