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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慕无铮宣告三日后启程前往北境,本应在登基大典之后举行的首场朝会,竟直接取消了。

慕无铮也算是慕氏皇族开国以来,第一位登基之后一日都未临朝的皇帝。

马车悠悠前行,因今日傅云起无需当值,顺路送林霜绛回府。

天光初破,天边泛起微微鱼肚白。

林霜绛与傅云起相对而坐,幽幽叹了口气。

傅云起轻声问道:“霜儿,在想何事?”

林霜绛垂着头,似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启唇:“陛下至今仍无法接受宸王殿下离世。我本以为.......借民间现状,能让陛下暂且放下悲恸,全心投入治国,可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了陛下对宸王的情谊。”

傅云起起身,坐到他身旁,轻轻揽住他的肩,温声道:“你已经尽力了。”

林霜绛语气里依旧满是惆怅:“我有时觉着,是我们太过一厢情愿了。不止你我,还有欧阳大人……我们用先帝、先皇后的仇,以及慕氏江山的责任,逼着陛下一路前行。可若没了这些,陛下或许根本不想做这皇帝。从前我们都以为陛下自己心甘情愿,且对权力有所渴望,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傅云起沉默片刻,道:“不错,陛下愿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宸王在乎这一切。因为他所掌控的天下之中……也包含宸王。”

“所以陛下一直郁症未愈,根源或许便在此处,陛下一直活在过去的美好里,并以此为生。若能选择,他……或许只愿做从前太子府中那个天真努力的小铮,或许再过些年,又会被彼时的太子,如今的宸王扶持成一代名将,又或许在他的设想里,他本应与宸王一同战死疆场……而非如今这般生死两隔.......他是觉得,自己被宸王抛下了。”

傅云起幽幽叹了口气,许是忆起当年目睹兄长惨死的情景,感同身受道:“活下来的人才最为痛苦,我能理解陛下几分心情。所以我不怪陛下,也不想逼迫他。身为傅氏族人,我只需站在陛下身侧,听候差遣便足够了……但我知道霜儿心怀苍生,自是更为辛苦。”

林霜绛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道出,又得傅云起温言安慰理解,心绪终于放松些许。

他半靠在傅云起怀中,默许傅云起这般搂着自己,微微仰头,凝视着傅云起那桀骜肆意的眉眼,漆黑双瞳中缓缓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林霜绛恍惚呢喃,不自觉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傅云起的脸颊,“不过短短数年,世事变迁竟如此之快。云起,若给你机会,你是否也会像陛下那般,更想回到从前?”

傅云起微微俯下头,将脸颊贴在林霜绛的掌心,柔声道:“会的,至少兄长还在,你也不会被逼得跳崖。至少那时,你能一心钻研医术,而我……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欺负你,我会待你极好,好到天上去。”

林霜绛贴着他的额头,低低笑出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从前不是个好东西。”

平日那清冷疏离的状元郎林修撰,此刻正卸下所有防备,轻抚着傅云起的脸颊。

傅云起闭上双眼,唇角微勾,声音带着几分恳求:“霜儿,求你……叫我一声阿起.......如何?自兄长故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提起这个称呼了。”

林霜绛一怔,有些窘迫地犹豫了片刻,这称呼亲昵得近乎烫嘴,似是在唤情郎,他实在叫不出口。

可一瞧见傅云起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心软。

踌躇片刻,他心忖道,也罢,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林霜绛耳根微微泛红,磕磕绊绊道:“阿……阿起。”

林霜绛说完旋即紧紧闭上唇瓣和双眼,似是不敢看傅云起的表情。

傅云起嘴角上扬,盯着那俊俏清秀的人儿,仔仔细细瞧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怎么看都满心欢喜。

为何当年在国子监时,自己就没发现这份心意呢?

傅云起忽然起了坏心思,逗他道:“好霜儿,再叫一声。”

林霜绛转过身去闭眼装睡, 他自是打死都不会再叫一次了!

“好霜儿,求求你,再叫一声!”

傅云起软声哀求,再次俯身凑近。

林霜绛实在受不了了,睁开清润的双瞳伸手推搡他:“一边去!别得寸进尺!”

傅云起却仍不罢休,林霜绛被他缠得无可奈何,却只别别扭扭地发威:“我困了!大半宿没睡!你若还想听,自己花钱找人叫去,别吵我!”

傅云起见状,唇角笑意更浓,终于不再多作纠缠,任由林霜绛眯眼小憩片刻 。

——

慕无铮把出征北境的筹备托付于大内总管,自己强撑着休息小半日,换过额上伤药后,终于鼓起勇气,朝着慈宁宫走去。

慕无铮没乘坐轿辇,而是带着一众仆从步行前往。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薛情,他知道薛情此刻正因慕无离的死定痛苦万分,可除了北征复仇,他却无法再做更多。

因为生怕薛情还在休憩,慕无铮没让人通报,径直推门而入。

只见薛情已经能下床,一袭白衣缟素,手中捧着书卷正细细翻阅,瞧着情绪状态倒是好了许多。

慕无铮嘴唇微动,嗫嚅着唤道:“母后......”

慕无离的死,很大一部分缘由在自己,他实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配得上叫这一声母后。

薛情正裹着白色狐裘,虽说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地龙也烧得暖烘烘的,可时至初冬,天气渐冷,薛情本就大病初愈,稍稍受些冷便有些扛不住。

薛情瞧见他,神色明显一怔,旋即满眼皆是怜惜:“陛下怎的这般清瘦了?原先身上就没多少肉,瞧瞧如今,都快不成人形了.......”

慕无铮只觉心头一热,脚步缓缓挪近,关切问道:“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薛情微微颔首,许是想到慕无铮愈发清瘦的缘由,微微垂首,轻声叹道:“纵使他不在了,陛下也该好生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他和你母亲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该有多心疼。”

慕无铮眼眶一热,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扑通”一声跪在薛情身前,抱住薛情双膝哽咽起来:“我不该......不该让他一人去北征,不该为了谋夺帝位,当初在朝堂上与他相互攻讦。若没有这一切......他便不会被刘伯仁逼死,便不会离开我......离开母后。”

薛情才刚稍显平复的心绪瞬间又汹涌起来,眼角滑落两行热泪,泣声道:“傻孩子,不夺帝位,你如何向你双亲交代?不与他争,如何让废帝信你,又如何在登基之后封他为宸王,为他的功劳正名.......”

慕无铮哭得哽咽,脑子一片浑浑噩噩,连薛情说的话都听不大清了。

薛情红着眼,无奈地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喃喃自语道:“早知如此,当初在他北征之时,便该让他与你断个干净,何至于你如今这般痛苦.......离儿泉下有知,若瞧见你这模样,定是心疼不已,没法安心投胎。”

慕无铮似是此刻才勉强听清几个字,委委屈屈抽噎道:“母后......他是不是怨我,是不是气我没带回他的尸骨?头七早过了,可他却一次都没入过我的梦,连句临别话都没有,叫我如何能接受.......如何能接受.......”

薛情拉起哭得狼狈不堪的他,在一旁坐下,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他的泪水,叹道:“傻孩子,兴许是若见到你,他便不愿走了。”

慕无铮满心无力与悲伤,一个劲道:“对不起……母后,除了为他报仇,我实在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我真是太无能了.......”

薛情微微摇头,道:“外头传的事儿,哀家已听说了。眼下国内这般状况,陛下还执意为他亲征,已是竭尽全力了。只是亲征危险重重,寒冬又即将来临,陛下可有十足的把握?”

薛情话语之中满是担忧,显是怕慕无铮想不开,借着报仇之名与刘伯仁不死不休,进而顺理成章地寻死。

慕无铮微微点头,应道:“母后放心,朕既然决定发兵,自是有把握。瑞王府向朕进献了一件举世无敌的神器可用于北征,能减少不少伤亡.......朕只需抽调出大部分私库银两用于打造神器,再调遣一批熟练工匠一同北上即可。瑞王夫妇三日后将随朕一同出发前往北境……待一批神器具成,攻入没疆便轻而易举。且此前慕......他已亲手将强敌额尔敦齐木·布和斩于马下,据晋将军所言,布和死后,没疆余下十二将实力平平,很好对付。”

薛情听闻慕无铮详述北征筹备,心中虽仍忧虑,却也微微松了口气,稍作思忖,她郑重开口:“陛下,此次北征之行,哀家有意随行。”

慕无铮乍闻,眼中满是诧异,忙抬眸看向薛太后。

转瞬之间,他便回过神来,急切劝道:“母后,我们虽已夺下永昼二十六城,可北境依旧危险万分。我已亏欠他至极,怎能再让母后涉险?”

薛情却不紧不慢,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坚定:“陛下有所不知,哀家多年前便心生向往,渴望能踏出这重重宫门,亲赴北境……看一看那片别样天地。从前因诸多繁杂缘由所限,哀家不得不安于这深宫内院之中…… 你的母亲静殊,当年与哀家情谊深厚,她曾满怀期许地与哀家约定,要带哀家去赏那北境白玉兰,可最后.......我们终究未能成行。后来,离儿也向哀家许下诺言,说要带哀家去领略北境白玉兰的风姿,可如今…… 离儿也没能回来……”

慕无铮静静聆听,被薛情言语间的遗憾与哀伤深深触动。

“如此看来,这北境,哀家这一生怕是命中注定要亲身走上一遭。陛下允了哀家这心愿可好?自离儿离去,哀家猛然省悟,从前竟是自己将自己禁锢.......诸多事情,本无什么可怕之处。哀家在这有生之年,若能得以亲眼见一见那北境的白玉兰,也算了却多年夙愿。”

慕无铮面露难色,神色犹豫不定,眼中满是担忧:“母后所言……儿臣明白。只是母后若随军北征,二哥可该如何是好?母后不在身边照料,他……”

此处的二哥,指的便是痴傻的慕无鉴,因已不再是皇子身份,故而一直以慕无铮义兄的名义养在宫中。

薛情神色平静,道:“鉴儿是本宫的儿子,他已经长大成人。从前有离儿在前面护着,他被保护得太好,一直躲在自己的壳子里。可如今离儿去了,他也该出去走走,适应一下外面的天地……哀家不想他永远躲在亲近之人身后,离儿会死,双儿会死,哀家更是会死在他们之前。哀家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真正照顾好自己......即便所有人都不在了。”

慕无铮心头一震,薛情的通透与决绝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母后是想让二哥一起随军么?他能慢慢与外人接触么?”

薛情微微叹气,说道:“鉴儿一身武力永昼无人能敌,却只为了与离儿切磋。离儿这么久都没回来,他早已心生疑虑。若不早些习惯与旁人接触,他该靠什么信念活下去?哀家想着,若他的情况在北境能有所好转,说不定还能帮上陛下。鉴儿虽不懂兵法,不识人心,但他很听话,比起所有武将都更值得信任.......陛下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将后背交给他,如此一来,便不会重蹈离儿覆辙……兴许是哀家危言耸听了,但离儿已去,陛下不能再出事。有双儿和鉴儿助你,三人齐心协力,哀家也更放心些。”

慕无铮瞳孔微震,问道:“母后是说......让二哥上战场?”

薛情微微点头。

不及慕无铮答话,薛情便招了招手,让婢女去把慕无鉴叫来。

不多时,慕无鉴那高大俊美的身影,风一般窜进了薛情的寝殿。

慕无鉴一袭白衣,瞧见慕无铮出现,微微沉思间,竟带着几分慕无离的影子,只是动作仍透着几分孩子气。

薛情温声道:“鉴儿,过来。”

慕无鉴听了薛情的话,乖乖走到二人面前。

薛情和声道:“鉴儿,和母后去新的地方,愿意吗?”

慕无鉴重重点头,说道:“母后、皇兄、和长姐在哪里,鉴儿就在哪里。”

听到慕无鉴提起慕无离,薛情眼眸一黯。

微微叹息后,又开口道:“鉴儿,这次我们要出宫,在外面待很久很久。鉴儿能不能答应母后,听陛下的话,听母后的话,没有陛下同意,不对任何人动手,陛下说什么你做什么......能做到吗?能做到母后就带你去。”

听到那句“不对任何人动手”,慕无鉴果然面露难色。

见薛情面色十分严肃,不容置疑,良久才委屈巴巴地道:“鉴儿会努力的,母后不要丢下我。”

薛情微微点头,似是终于放下心来,看向慕无铮:“陛下,且带上鉴儿........试一试可好?”

慕无铮见薛情这般决绝,终是微微点头同意:“好,一切依母后心意。”

二人却未曾料到,慕无鉴直愣愣地盯着慕无铮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小娘子,皇兄他到底去哪里了?阿鉴很久都没看到皇兄了……”

薛情听到这声 “小娘子”,神色先是一滞,转瞬之间,眉头紧紧皱起,似欲呵斥。

慕无铮却满是稀奇地看向那张与慕无离极为相似的面庞,轻声问道:“阿鉴,你难道不怕朕吗?”

慕无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你是皇兄的小娘子呀,皇兄离开之前特意叮嘱阿鉴,说阿鉴不用怕小娘子,小娘子对皇兄特别重要……皇兄还让阿鉴帮他看着你,绝不能让小娘子成了别人的娘子,不然皇兄就没有娘子了。”

慕无铮听后,瞳孔骤然放大,慕无离?

慕无离出征前,竟对慕无鉴有过这般特别的交代?

他实在难以想象,慕无离是怎么对着这单纯天真的慕无鉴说出这番话的。

他甚至险些被慕无鉴这一通 “娘子论” 给绕进去了!

慕无鉴这到底在说些什么!

且还是在母后面前!天,这以后让他如何面对母后?

慕无铮满脸窘迫,偷偷瞟了一眼薛情,果不其然,薛情满脸震惊。

她也万万没想到慕无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薛情暗惊,离儿在离开之前,究竟教了鉴儿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慕无铮的眼眶本就因悲伤微微泛红,甚至此时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听到慕无鉴这一番 “娘子论”,刹那间脸色爆红,满心悲伤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慕无离真是!

出征之际,竟还占有欲作祟,怕他被人抢走,使出这幼稚的手段,让自己弟弟充当眼线盯着自己!

那人…… 真是!

太坏了!

慕无铮眼眶微微发酸,这叫他如何能忘得了那人?

刹那间,慕无铮又回想起慕无双曾说过的话:慕无离盯上的猎物,绝不会轻易退让……

慕无铮瞬间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那人,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薛情已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你皇兄都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统统给哀家忘掉!日后必须尊重陛下,不许再叫陛下小娘子!听到了没有,慕无鉴!”

慕无鉴敷衍地摆摆手,回应道:“皇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教的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情气得猛拍桌子,怒声道:“必须按规矩称呼陛下,不然哀家就把你独自留在这儿!”

慕无鉴一听,顿时老实了,委屈地哀叫一声:“陛下。”

慕无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慕无鉴的肩膀,“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