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黛和华尔斯坦伯爵一前一后走到僻静的阳台处,后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表白,诉说着他对她的满腔爱意。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仿佛决堤的洪流,滔滔不绝,夏青黛完全无法打断,索性静静地听他倾诉完。
而华尔斯坦伯爵却把夏青黛的沉默当成了鼓励,更加激动起来,说到最后,他甚至单膝下跪直接求婚了。
这年头青年男女的爱情,就是这么直接了当。没有谈恋爱一说,私定终身就等于是有了婚约。求不求婚的其实都一样,表白就默认是求婚。
夏青黛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震撼了一下。
华尔斯坦伯爵仰头,与夏青黛乌黑的眼眸对视上了,感受到她眨动的睫毛下那冷静的光,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紧接着夏青黛给他的回复,果然跟他想象的完全南辕北辙。
没错,她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并且表示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男女之情,只有最纯粹的友情。
不是他本身优不优秀、出生高不高贵的问题,而是她对他不曾心动、没有感觉,爱情勉强不来。
华尔斯坦伯爵被夏青黛拉了起来,脸色青白交错,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根本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最开始夏青黛说出拒绝的冷酷话语时,华尔斯坦伯爵还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女孩子的矜持。
毕竟一位淑女总是要拒绝绅士两三次,才能正式接受他的求婚的。
但是月色下,夏青黛用十分冷静的语气及表情再次强调,自己绝不是附庸风雅,故意用欲拒还迎的手段为难一位绅士,而是真的无法接受这份爱情。
华尔斯坦伯爵从夏青黛乌黑而坚定的眼眸中,读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大受打击,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
刚才他鼓起勇气,向夏青黛提出单独说话的请求,对方不假思索地同意,他还以为这代表了她对他的鼓励呢!
事实上,在华尔斯坦伯爵的眼里,夏青黛每一次对他露出那明媚阳光的笑容,都像是在引诱他来告白。
但现在她居然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她对他没有半分超出男女正常友谊之外的情谊。
她竟然真的拒绝了自己,拒绝了一位老牌的贵族!
要知道他来求婚,都已经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自我感觉做出了很大的迁就与牺牲啊。
娶一位平民为妻,他必定会被所在的圈子嘲笑。因为无论是奥地利还是德国的上流社会,大家对于平民阶层的接受度远不像英美那么高。
英美的贵族愿意向财富高举臂膀,为此不惜降低门楣,但欧陆贵族可很少有人敢做这种事。
他思索了许久之后才下的决心,可居然就这么被拒绝了,仿佛廉价到随意可以丢弃。
呆愣愣地在夏青黛面前站了许久之后,华尔斯坦伯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声音。
他深深地一鞠躬,用干枯暗哑的嗓音道:“原谅我的鲁莽,我但愿您彻底忘记刚刚荒唐的一切,祝您幸福。”
说完转身就走,一刻都待不下去的样子。
慌不择路之下,华尔斯坦伯爵还跟背光处的欧文撞了一下,肩膀生疼。
但是他顾不得礼仪了,只草草说了声抱歉,便跑开了。
接下来的舞会华尔斯坦伯爵当然不会参加,进入舞厅后,他立刻找到今日举办舞会的主人夏洛特女公爵告辞。
对方虽然对他这么早就退出舞会十分意外,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
看那位青年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大约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急事,需要他马上去处理吧。
另一边的夏青黛仰望着星月,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华尔斯伯爵忽然请求她无论如何给他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咨询,夏青黛便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了。
她本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全靠她读的外国名着够多,才可以推测出来。
而且自从认识华尔斯坦伯爵以来,两人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殷勤。
之前是没有机会说明白,今天既然有机会,那就把这事解决了。
她没有装傻推诿,因为觉得直接说清楚才对大家都好。否则无论怎么做,都像是在鼓励对方继续努力追求。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夏青黛收拾一下心情,朝舞厅的方向走来。
虽然发生了这么一件意外的插曲,但一点都不影响夏青黛的好心情,她要继续回去听贝多芬演奏海顿的伦敦交响曲。
只是她刚从黑暗走向点光明,就在光与影相交之处,见到了忽然走出阴影的欧文。
他来邀请她跳舞,夏青黛欣然同意。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欧文一直在憋着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第六感,虽然欧文并没有在她面前咧着嘴,但那种从内到外散发的喜悦太明显。
就在欧文终于牵上夏青黛的手,跟她跳上舞蹈时,华尔斯坦伯爵坐着马车离开了。
作为今晚的失意人,他对接下来的舞会在没有一丝兴趣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和淡淡的委屈。
他已经下定决心,明天就启程离开伦敦了。受他邀请来的贝多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他一起回德国波恩。
至于莫扎特当然是要留在伦敦继续治病的,反正他租的别墅还有大半年才到期,想必足够莫扎特在里面养好身体了。
他觉得自己是无法再面对夏青黛了,必须马上动身离开。
虽然他的社交圈并不在伦敦,但是他也害怕失败的求婚消息,会变成别人的笑柄。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人活一世,还不就是为了“脸面”二字。
华尔斯坦伯爵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见夏青黛了,但是他对于拒绝自己的夏青黛并无怨恨,只怪彼此缘分不够。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被夏青黛拒绝后,他反而感觉自己真的没有爱错人。
瞧瞧啊,他喜欢的人是多么与众不同,居然能拒绝既有财富又有贵族头衔的自己,与充满铜臭味的欧陆上流婚姻市场上的俗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