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传了膳来,用洋漆花膳桌摆。
燕窝香蕈丝火熏丝白菜丝镶平安果一品,用红潮水碗。
肥鸡白菜一品,用五福大珐琅碗。
肫吊子一品,苏脍一品,鸭子一品,野鸡丝酸菜一品,用铜珐琅碗。
随送碧粳米膳两碗,照常珐琅碗、金碗盖。
萝卜汤一品,用五福捧寿铜胎珐琅大海碗盛了进上来。
胤禛瞧着眼前的膳食,对乌拉那拉氏笑道。
“御膳房今儿倒是会挑菜,做的净是爽口的。”
乌拉那拉氏放眼望去,见果然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品,只是菜色有些少。
“按着祖宗规制,皇上每膳应有四十八道菜,便是皇上不爱吃,
也都要尝一尝才好,是为雨露均沾,也不易被外人察觉皇上的喜好。”
苏培斯已经先盛了一碗素淡的萝卜汤双手放在了胤禛面前,正要盛第二碗给乌拉那拉氏,就听胤禛道。
“皇后病了这些日子,却还记得劝诫朕雨露均沾,当真不愧为皇后。
只是祖制并非牢不可破,每膳四十八道菜太过铺张。
自朕登基,西南边疆方才安定,西北准噶尔又在蠢蠢欲动,
国库吃紧,朕省下一点银子,虽是杯水车薪,
但也是救济前线的一些心意。皇后尝尝这萝卜汤,如今秋日里正好。”
乌拉那拉氏听出了胤禛话中的不满,满腔的话便被憋了回去。
只是她喝了一口汤,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皇上节俭,咱们底下的人也都以皇上为榜样,
但臣妾每月看账本,瞧着华贵妃的花销用度,
总觉太奢靡了些~每月多则一万两,
少则八千两,这样的花销,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胤禛半碗汤刚下肚,忽然就没了胃口,苏培盛为他布的菜,此时是一口也不想夹了。
苏培盛瞧着布的菜还放在胤禛眼前的小盘中,也不敢再夹旁的菜。
他要等着胤禛将盘中菜吃了,才好继续布菜。
乌拉那拉氏也看出了胤禛不愿再动筷子,忙站起身离座,给胤禛行礼道。
“皇上恕罪,是臣妾多嘴了~”
胤禛手中拿着银箸,盯着面前的那碗碧粳米,看不出什么神情。
“起来罢,先用膳。朕始终记得皇后说过的话,
祖宗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今日用来刚好。”
乌拉那拉氏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胤禛面色,也不敢再啰嗦。
被剪秋扶着站起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等用了膳,乌拉那拉氏便告退回了桃花坞。
小夏子奉上香茶来,胤禛漱了口。
苏培盛又奉上了第二杯茶,这方是喝的茶。
苏培盛躬着腰立在胤禛身侧,手中还端着茶盘,等着接茶杯。
胤禛轻轻拨动着盖子,说道。
“依你瞧,皇后今日是干什么来了?”
苏培盛立刻道。
“奴才蠢笨,奴才不敢置喙皇后。奴才只知道,
皇上今日心绪不佳了,饭都没吃几口,
奴才正在琢磨着一会子要御膳房另做些什么宵夜来呢。
皇上龙体要紧,奴才只想要皇上每顿饭都高高兴兴吃了。”
胤禛斜睨了苏培盛一眼,薄唇相碰,脱口而出。
“老狐狸。你在朕身边这么些年,就没有你看不出来的事。
你看,连你都知道不在朕用膳之时说不该说的,
朕与皇后这么多年了,皇后却不知道这一点。”
苏培盛道。
“皇上这可是错怪奴才了,奴才只是惜命,
也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胤禛笑了起来。
“这话对了,皇后未必不知道哪些话不该说,
只不过她是想试探朕的心意罢了。
朕原以为她病了这些日子,能通透一些,
却不想还是这般。左右这会子也无事,
朕去看看弘历去,这孩子长得越发像朕了。”
苏培盛嘿嘿笑着,接过了胤禛顺手递过来的茶杯。
“皇上说的是,四阿哥如今不仅长得越发像您了,
奴才说句僭越的,便是行止,也与皇上小时候相像了呢!”
苏培盛没有说错,胤禛到清凉殿外的时候,四阿哥正在院中摇头晃脑的念着什么,年世兰正在院中的躺椅上抚着肚子看着四阿哥,嘴角是慈爱的笑意。
纵使小林子早就进来说,皇上朝着清凉殿这边来了,年世兰也懒得动一动身子。
及至苏培盛一声“皇上驾到”,年世兰才不慌不忙伸了手,要颂芝与立冬搀着她起身。
胤禛进了院子,就看到年世兰越发大的肚子,只是她面容依旧娇美,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在眼前,根本看不出是有着身子的。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年世兰拉着四阿哥给胤禛行了礼,胤禛已经上前拉起了她的手。
“天儿到底凉了起来,傍晚坐在这院中,怕是会着凉。”
小小的四阿哥仰起头来,奶呼呼的声音对着胤禛道。
“皇阿玛只顾着看额娘了,也不看看儿臣。”
胤禛低头看去,就见四阿哥仰着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煞为讨人喜爱。
他忍不住俯了身子,张开双手想抱起四阿哥。
已经三岁的四阿哥却躲了躲,后退两步,倔强的道。
“皇阿玛,儿臣已经不是小儿了,儿臣多谢皇阿玛隆恩。”
胤禛讶然的看着眼前小小的身躯,很是意外,又忍俊不禁。
“你才三岁,在皇阿玛眼中,还是小儿。
怎得今日像是在嫌弃皇阿玛似的?”
四阿哥鼓了鼓小脸蛋,说道。
“额娘说,儿臣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被人抱起来,很丢脸的。”
胤禛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他回脸看着年世兰。
“这是你教给弘历的?三岁就是男子汉了?就不能被抱了?”
年世兰道。
“臣妾只说了三岁已是男子汉,臣妾可没有教他旁的。”
胤禛哈哈大笑,看着苏培盛道。
“你说的不错,这点子男子汉气概,倒与朕幼时很像!”
只是说到幼时,胤禛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自幼就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日常是不太能见得到亲额娘的。
即便偶尔见到亲额娘,他的亲额娘也从未亲自教导过他,更遑论与他日常谈论,教他道理。
再到胤禛长大,又成为皇帝,自己的亲额娘似乎从来都没为自己着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