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没错，”赫瑟尔道，“渥兹华斯是傀儡师，对人偶关节和机械道具的设计操控很熟练，也很有天赋。”
“前几天晚上他看见我在修改飞行法器的图纸，不仅帮我指出了好几处错误，还帮我设计了能调整机身飞行动态的操纵装置。”
“我做的机械小鸟只能按固定的路线飞行；他做的机械小鸟却会自己避开障碍物，只需要给它下达一个指令，它就能自己完成。”
“在炼金一道上，渥兹华斯比我更有天赋。”
这是赫瑟尔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以前她总觉得炼金术很简单，用不着怎么学，那些炼金材料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随便一出手就能熔炼出纯度极高的金属。
周围的人只会炼制刀剑等武器，枯燥又乏味，而她却喜欢炼制复杂的机械，做一些更有新意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会做几只能飞的小鸟，会做喷水喷火的装置，就算是炼金职业里独一无二的天才了。
结果，她遇到了罗薇。
罗薇说世界上有不需要魔法驱动就能飞行万里的飞行法器，还给了她一堆她从来没见过的图纸和符号奇特的炼金奥秘。
那是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她真的很有天赋吗？
为什么离了魔纹和魔法石，她连载人的飞行法器都做不出来？
第二次对自己产生怀疑，就是见到渥兹华斯。
渥兹华斯曾经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被傀儡师抓走后制成了傀儡。
成为傀儡后，他被傀儡师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炼金知识。
那位邪恶的傀儡师并没有特意教他什么，但他仅靠一点点偷师和自己的理解，就能炼制出精妙的机械人偶。
赫瑟尔有些丧气：“罗薇，我根本不是炼器天才，我可能成不了炼器大师了，你还是找渥兹华斯帮你炼制能飞万里远的飞行法器吧。”
“学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罗薇赶紧说道，“你忘了我的预言吗？我说你能成为炼器大师，你就一定能成为炼器大师，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亡灵学长擅长控制系统设计，你擅长材料处理和机械设备制造，你们都是天才，只不过类型不同。”
“你才十七岁，学习炼金术还不到两年，亡灵学长光在学院待的时间就有十三年了，你要是成长起来，肯定比他更优秀！”
“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在炼金术上有天赋、有兴趣，还有辛勤的努力，旁人占一样就能成功，你三样都有，何愁不能成功？”
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相比，当然是怎么比都比不过。
在罗薇看来，赫瑟尔是一个全面型天才，机械、材料、能源动力，她都有涉猎，尤其擅长制作杀伤性武器，比如会喷火的小鸟和会爆炸的直升机。
渥兹华斯，她对他的了解不多，但傀儡师更擅长的是机械自动化、或者说是机器智能化设计。
隔行如隔山，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们加在一起刚好能弥补各自的不足，组成完整的研究团队，完成大型高精密复杂机械的合作制造。
罗薇对赫瑟尔道：“你们合作是强强联手，分开就是独立的个体，学姐，在我心里，你比所有人都优秀。”
赫瑟尔目光闪动，良久，她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罗薇露出一抹浅笑：“走吧，我们回宿舍。”
傀儡当然有趣，但那种东西又贵又复杂，而且需要用到大量魔纹和魔法石，平民用不起，她又不需要。
就目前来说，还是赫瑟尔的技能更符合她目前的需求。
当然，机器发展到最后必定要走向智能化。
而且傀儡师的就业方向其实很广，做傀儡也需要炼制材料、研究力学原理、制备能源，光操纵系统这一项就能用于各行各业，是后期国家发展必不可少的职业。
所以，赫瑟尔和渥兹华斯这样的特殊人才，她一个都不能放过，哪怕现在用不上，囤都要给自己囤着。
两人走进蔷薇花园，绕着墙根转到了城堡连廊下。
城堡门已经关闭，她们只能从连廊处翻进宿舍。
赫瑟尔十指卡住墙砖缝隙，手脚并用转眼间就爬上了连廊。
罗薇则张开翅膀，身轻如燕地飞了上去。
“学姐晚安，今晚好好休息。”
“你也是，晚安。”
两人互相道别，背对背，各自朝着连廊两边的城堡走去。
罗薇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忽然转过身看向赫瑟尔的背影，轻声喊：“学姐，等一下！”
“嗯，”赫瑟尔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有几句话，想让你帮我转达亡灵学长，”罗薇低声道，“北海恶魔岛上有一座人类与亡灵和谐相处的小镇，在那里，他可以自由地沐浴阳光。”
赫瑟尔愣了愣：“恶魔岛……”
“就是恶魔海域里的恶魔岛，”罗薇面不改色地说，“我之前听人说，一个神秘人征服了恶魔海域，成了恶魔岛的岛主。”
“那位岛主还颁布了收容条例，无论是非人类智慧种族还是亡灵，都可以去那里生活。”
赫瑟尔：“我也听说过，但这会不会是教廷的阴谋？”
万一这是教廷布下的陷阱，他们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会的，”罗薇笃定地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去过恶魔岛，他说他亲眼看到教廷派去的骑士被岛上的高级亡灵魔导师扔进了海里，恶魔岛跟教廷绝对没有关系。”
“高级亡灵魔导师！”赫瑟尔目露惊愕。
全西原的高级魔导师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根手指头，恶魔岛竟然有一位高级亡灵魔导师！
“你那位朋友，”赫瑟尔忍不住问，“他是什么人，他真的去过恶魔岛吗？”
“当然是真的，”罗薇信誓旦旦，“我那位朋友是一个木料商，去恶魔岛上卖过木料。”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听，赫瑟尔沉默了。
罗薇的朋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卖木料都卖到恶魔岛上去了，他不怕死吗？
那可是西原三大邪魔聚集地之一的恶魔海域！
不管心里作何想法，赫瑟尔面上还是答应了罗薇：“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罗薇：“谢谢。”
两人再一次告别，分别朝初级部和中级部的宿舍楼道走去。
连廊下，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两名少女走进城堡，无情地拿起羽毛笔，在莎草纸上记下了两个名字。
卡着钟声冲进学院大门就算了，还夜不归寝，偷偷爬上连廊幽会，影响极其恶劣，学年分扣三分！
罗薇还不知道自己晚归被院监老师撞了个现行，好不容易涨回来的学年分又痛失三分，她回到寝室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离年末考核越近，魔法学徒们上课时的态度就越认真。
迈克教授的魔纹课被学生们戏称为“催眠速度最快”的课程，以往在他的课堂上，学生们都是倒伏一大片。
偶尔有几个支棱着脖子听讲的人，眼睛里也在不停地转蚊香圈。
跟炼金课的身体折磨刚好相反，魔纹课在摧残人的精神和意志方面，简直是打败天下无敌手，恐怕连黑魔法里的沉睡魔咒都没它起效快。
今天魔纹课上的学生却一个都没打瞌睡，全都挺直了脊背、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誓要跟睡魔抗争到底。
这比打铁还难坚持，上课不到半小时，大家脸上就露出了痛苦又煎熬的表情。
魔纹课狗都不学！
幸好升到中级部他们就能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了，只要熬过今年的考核……
天杀的！
三次方程根的几何作图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要把它画成几何？为什么要用圆锥曲线图求根？
这魔纹他们不画了行不行！
教室里的学生揪断了头发也画不出来，瞪着桌上的空白莎草纸苦大仇深。
罗薇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迈克教授这节课讲的内容是用圆锥曲线相交的方式求三次方程的一般几何解，算是最基础的代数几何。
用圆锥曲线求三次方程根，是十一世纪左右阿拉伯数学家奥马·海雅姆提出的理论。
这个世界的代数发展要更快一点，竟然有人把一元三次方程的一般解法提前五百年研究了出来。
下课后，罗薇走到讲台前，将迈克教授上次布置给她的魔法阵复刻作业交了上去。
“这么快就完成了？”迈克教授放下了课堂计分表。
罗薇点点头：“教授，您能帮我检查一下吗？”
“当然可以。”迈克教授接过她的作业，低头认真检查起来。
图纸上不仅有复刻的魔法阵，还有拆解步骤图，组成魔法阵的小魔纹也被她拆解出来，整整齐齐地绘制在了另一张莎草纸上。
这是一份完美的作业，迈克教授挑不出错来。
“罗薇，每当我觉得自己不会再为你的进步感到惊讶时，你总能给我新的惊喜。”迈克教授感叹道。
“是您给了我进步的机会，”罗薇笑着回答，“有您这样的良师在前面引路，学生怎么敢止步不前？”
迈克教授幽默道：“你再进步下去，我们就说不好谁是谁的老师了。”
“那我得活到一千岁才行，”罗薇苦恼地说，“毕竟我要从您这儿学习的知识还有星星那么多，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完。”
“哈哈哈哈，”迈克教授大笑道，“你真是个谦虚的孩子！”
罗薇眨眨眼：“您也是一位谦虚的教授！”
迈克教授被她逗得乐呵呵笑了好一阵儿。
交完作业后，罗薇好奇地问：“教授，您知道发明一元三次方程一般解法的是哪位大师吗？”
“我可称不上大师，”迈克教授笑眯眯地说，“这是我最近才找到的解法。”
“原来是您！”罗薇肃然起敬。
虽然对现代的人来说，解一个一元三次方程很简单，是个高中生都会；但在数学理论落后的中世纪，这可是困扰了数学家们几百年的难题。
迈克教授也太低调了，有这么高的成就，讲课的时候竟然都不提自己的名字。
其实迈克教授不是低调，只是在这个时代，数学理论并不受人重视。
没有人会研究这种东西，就算有新的理论成果，也不会有人在意。
大家更关心的是谁能绘制出最强大的魔纹，而不是研究魔纹为什么要这样画，以及能不能找出魔纹的规律创造出新魔纹。
包括迈克教授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研究的这些东西除了他自己，也没几个人看得懂。
等到若干年后他的手稿遗失，只怕这些理论会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逝得一干二净。
好在，罗薇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知道这些理论的价值，她铭记了克劳德·迈克这个名字，她会让他的理论在这个世界传承下去。
跟迈克教授聊了一会儿，罗薇主动请缨，获得了帮他整理手稿的差事。
迈克教授的手稿散落在各地，有的寄给了友人，有的放在了家里，还有的手稿已经损毁，他要重新写一份。
整理手稿的事不着急，罗薇先回了城堡寝室，开启传送阵把自己传送到了恶魔岛。
离上次来这里又过去了十多天，岛上的小镇变化不大，只是神殿的完成进度条又长了一点。
镇上的“麦考利麦芽酒馆”正在营业，现在是午餐的时间，岛上的一些居民进了酒馆购买吃食。
有钱的人付钱；没钱的人付劳力，比如给亡灵当当搓澡工、梳梳假发。
罗薇在小镇上空转了一圈，又飞向了帕特里克摸鱼常去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