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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御心蛊 > 第552章 固宁学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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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忆荪笑着摇摇头,“若是来日佺儿虚弱到,身家性命要靠别人来巩固,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所说的固宁,并非此意。”

“那是?”郡马爷疑惑道。

“郡马爷可曾读过《尚书》?”

“少时读过,如今也大多忘了。”郡马爷说道。

“这《尚书》有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诸葛忆荪看着那石碑说道,“这学舍的固宁二字,正是从此处而来。”

“本固邦宁……”郡马爷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大黎的学堂私塾之中,尚书也是必授之课,只是全然不似固宁学舍这般,夫人在宫中之时,也是见过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进学的,为何不延用大黎的教书育人之法?反而在雪川用这样对夫子不敬无礼、后生们多思多辩的法子呢?”

“郡马爷以为此法不妥?”诸葛忆荪问道。

郡马爷笑着说道,“或许是雪川的民情与大黎中原之地迥异,这大黎的法子放在雪川,起不了效用?夫人恕我直言,这固宁学舍中的门人后生在大黎,莫说是安身立命,如此失礼,只怕是没有半点立足之地的啊。”

“郡马爷说他们失礼,我倒不以为然,依我看,方才不过是门生与夫子就事论事罢了,并未冒犯老夫子,”诸葛忆荪说道,“大黎正是因为礼数太多了,把血气方刚的儒生都用礼数的框子套了起来,再机敏之人在这样的框子们憋久了,都会憋出病来、变得迂腐呆板。”

“这倒不假,我行商之人,每每见到摇头晃脑、掉书呆子、空口说一堆套话的儒生便觉得错愕,仿佛是一群被圣人之言提着线操弄一言一行的手偶似的。”郡马爷说道。

“郡马爷也知道这话,便也能明白,固宁学舍之中,为何会用这样的法子来传道授业了吧!”诸葛忆荪说道。

“在下明白夫人的意思,只是大黎的儒生,非如此不能踏上仕途啊,若是不能为官做宰的,又如何能为生民立命呢?”郡马爷说道。

“为生民立命?”诸葛忆荪反问道。“若是大黎真有那么多诚心为生民立命的州官,这雪川城外,又如何会有前来避祸的上万灾民呢?”

“往年大黎也并没有这许多灾民的,都是如今裴氏与唐氏外戚争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致啊。”郡马爷说道。

“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诸葛忆荪说道。“四年前,我与佺儿离宫之时,从京城到雪川,沿途经过的数十个州郡,百姓面色土黄、食不果腹的占多数,那山村乡野之荒废凋敝更是触目惊心啊,那一年,裴氏尚且不曾登临中宫之位,州郡之上也并无裴氏与唐氏厮斗之事,更无旱涝蝗灾,那沿途的州郡之官,下到县尉,上到知州太守,哪一个不是读着圣贤书、读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样的圣贤之言考中的科举?可是当这些人真正当上了父母官后,又是如何对待身为一邦之本的百姓们呢?”

“夫人之言,让在下汗颜啊。”郡马爷也感慨道。

“郡马爷恕罪,我并非有心与郡马爷争执,不过是就事论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郡马爷海涵。”

“夫人哪里话?我怎么会……”郡马爷说着,想起了方才在学堂之内与老夫子争执不休的那两个门生,不禁大笑起来,“我竟无言以对。”

诸葛忆荪也笑了一会儿,又感慨说道,“哎,这些大黎的州郡之官们,也都是吃着百姓种出来的五谷长成的,昔日也曾是田舍郎,怎么一朝登上了天子堂,有了官爵在身,便这般迷失了心性,变成了吃人的虎狼呢?若是读着四书五经、按着大黎夫子们的传道授业之法,就养出了这样的一批虎狼之徒,依我看,依我看,为了雪川等地的百姓们着想,这样的法子不用也罢。”

“夫人说得在理,”郡马爷也点点头附和道,“只是夫人,既然不为了为官做宰、考取功名的,又何必在学堂之上教授这些后生们经史子集呢?既然大黎的州官们都是读了这样的书,才变成了今日这副样子,难道夫人不怕这学舍中的学子们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吗?”

诸葛忆荪摇摇头说道,“依我看,大黎这些考取功名的州官们,并非诚心读书,读书只会修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说是圣人之言,在他们心里,这些不过是垫在他们脚底下、让他们登高攀上的梯子罢了,并不曾真心领会书中真意,依我看,大黎的经史子集不乏警世醒人之语,对养心性、开智慧都是有益的,只是要从孟子的话,不可尽信书,有了疑处,断断不能不求甚解,要问个明白,才是做学问的正经道理。”

“夫人这话很是。”郡马爷说道。“只是大黎的读书人,即便不能考取功名,认字知书,将来也能到大户人家的私塾之中谋个教书育人的营生,教着大户人家的子弟们考取功名的,这固宁学舍中的后生们,所学之道既然不用来考取功名,又能如何呢?没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空有一腹才学与智识,虽不能饿死,也免不了要穷困潦倒啊!”

“郡马爷可还记得方才所说的本固邦宁的话?”诸葛忆荪问道。

“自然记得。”

“郡马爷以为,这什么样的百姓能让邦国安宁呢?是愚昧不知事理的,还是明达多识多智的?”

“以在下的愚见,”郡马爷思量道,“自然是明达多智的,有一群愚顽不化的百姓,或许能有一时之太平,可是长久计,终究是为国家埋下了祸患。”

“这便是了。”诸葛忆荪说道,“如今大黎的百姓,竟然有九成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不识字也就罢了,又赋税徭役沉重,终日劳碌奔波,哪里能明晓事理呢?不过是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罢了。”

“的确如此。”郡马爷说道。

“这些固宁学舍的后生们,尽管不能助人考取功名举业,可是却能让寻常百姓通晓圣人的道理,我已经让人在雪川王宫的东边临街的地方盖了学堂,将来不论百姓贫贱,只要想读书认字明理,都能来这里学些道理,这学堂中的夫子,自然由固宁学舍中的有能、有胆识、志向高远之人来担任,本宫也不会薄待了他们,每年拿出几千两银子来,作为这些夫子们的酬劳,每人合计下来都有五十两的银子,还有粮米、衣衫、家用器具等物,自是都少不了他们的。”

正说着,看着那学堂中的夫子走了出来,与诸葛忆荪和郡马爷略说了一会儿的话,又有一个穿着婆绵衣衫的人过来与诸葛忆荪致意,在庭院中冥思了一会儿,便走进了学堂之中。

“难道这学舍之中,不止有大黎的经史子集教授?”郡马爷问道。

“这是自然,这学舍之中有男弟子公五百人,女弟子三百人,将来,只有十几个课业出众、且热心此业的,能在学舍谋个职缺,其余的人,还可谋别的出路,雪川位于诸国之中,如今的雪川城,除了黎人,又多有婆绵人、西凉人、南虞人、贞女国人、陆浑国人,这些外邦也有自己的学问道理,若是不学一些,将来又如何能与他们打交道呢?因此,这学舍之中,教授黎人学问的夫子只有三成,其余的七成,都是从西凉、婆绵等地请来的师者、僧侣,不光教书,连西凉、婆绵等地传说、故事、世情都会在学堂中教授呢。”

“这到有趣,也脚踏实地得很,”郡马爷问道,“方才夫人说这学舍之中女弟子也有三百?难道这学舍之中也会教授女子四书五经和列国学问吗?”

“这是自然的,”诸葛忆荪说道,“黎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不这样想,才与德又有何干呢?我偏不信,不信女子学了些才能,就坏了德行,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女子心思缜密细致,如今我们商队上掌管账目、核查开支之事都有女子担任,商队非但不曾难以为支,反倒日益繁盛了,自然也有这些女子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