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又将她带到另一间空房间,让她先一个人待着。接着,隔壁的房间便传来了阵阵谈论声。
“大王,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先发制人。”阿璃听到这是兄长无忌的声音。
世民道:“骨肉相残,是古往今来的最大罪恶。我知道祸事即将来临,但是不是应该等到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再举义讨伐他们。”
尉迟恭道:“那您的意思是要等齐王杀了我等,您才会行动吗?但我既明知道有人要杀我,还怎会去乖乖送死。”
“我不是这么意思,只要你们暂时忠于齐王,他们就不会动你们了。”
“非也,现在仇怨已经形成,就算这次暂且避过,他们一定还会再找借口消除隐患,他不会信任我们,就像我们不可能忠心侍奉他一样。我敢说,不管我们死不死,他们这次昆明湖设宴就是一场针对您秦王的鸿门宴,您避得了这次避得了下次吗?”
“齐王其人阴暗狭窄、心比天高,一旦祸患暗发,岂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社稷安稳、国家存亡都成问题。请大王提早采取行动,安定国家。否则我等只能逃身荒野草泽,不能再留在大王身边了!”
无忌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失落:“如果大王不能听从敬德的主张,那我便与他一道走,不能再侍奉大王了。”
世民叹了口气:“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失败我们便是身死名裂,我们应当谨慎。”
怀安道:“但时间不等人,请大王快做决断,现在秦王府和天策府的人离开的时间还不算长,心还在大王这里,定然能召之即来,时间久了,可就不好说了。”
“不是不好说了,而是根本没有机会了。”无忌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形势迫人,而秦府八百精锐已枕戈待命,士将众志成城,大王,您还等什么呢?“
世民显然还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如算一卦以卜吉凶吧。”
这里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虽然这些年的筹谋就是为了这天,但事到临头,要真的作出这个决定,竟这般的犹疑。
事情如果成功,但那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果失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跟着他送命。
幕僚张公谨刚好从外面走进来,一把将占卜的龟壳夺过来扔在地上,道:“占卜是为了决断疑难之事,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呢!如果占卜的结果不吉利,难道就停止行动、坐以待毙吗?”
世民想了想,道:“你们稍等一下。”
然后把隔壁的阿璃叫了过来,问道:“事情你应该都听到吧,你怎么看?”
众人都一脸期待的望着她,阿璃扫了他们一眼,郑重跪在世民面前:“大王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已经仁至义尽了,但凭大王决断,妾愿生死相随。”
世民一怔,呆呆的望着她。心中万千情绪似要奔涌而出,眼角传来微微的湿润。
阿璃望向他的目光温柔而坚毅,没有一丝犹疑。太子与齐王已经接二连三的动手,每次都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他命大,连续两次身受重伤逃过了一劫,难道还要给他们第三次的机会吗?
不能。
众人也激动难抑,纷纷下跪表决心:“吾愿追随大王,矢志不渝。”
世民热泪盈眶,一一扶起众人,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要杀他,而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众人却把命都交给了他。
他终于下定决定,拱手道:“好,定不负各位拳拳之心。”
三天后,六月初四,一大早,建成与元吉便接到进宫面圣的旨意,其实,昨夜张婕妤就送来密信,说秦王向陛下告密:太子与齐王淫乱后宫,要他们小心点应对。
元吉曾建议,“要不你就称病不朝吧,我先去看看情况,谁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但建成不想违逆父亲,又自恃宫城防备严密,并没有在乎。
于是今早两人一同入宫。行至临湖殿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守军神色异常、气氛凝重,顿觉情况不妙。
“殿下!”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后方传来,两人立即掉转马头,就见不远处的树丛下世民骑着马正全副武装的望着他们,他左右两边两个身着甲衣的护卫张开弓也瞄准了他们。
元吉二话不说,搭弓朝世民连射两箭,但因为太紧张没有射中。世民拉弓反击,一箭凌空而出,建成与元吉的马受到惊吓缠绕在一起,这一箭正中建成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这时玄武门外尉迟恭带领着一众骑兵相继赶到,元吉的马被射中,他跌落下来趁机逃走。世民的马也受惊,带着他奔至树林之中。
阿璃就在这一众骑兵之中。
昨日初三,太白金星再次在白天出现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太史令傅奕密奏圣上:“金星出现在秦地的分野上,这是秦王当拥天下的征兆。”
圣上大怒,急召世民入宫狠狠的数落、敲打了他一顿,世民无从辩解,他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一种天象还是他们又一个阴谋。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趁机举报了太子与齐王淫乱后宫的事,圣上自然又是一番怒火中烧,答应他,明日就宣这两人进宫审问清楚。
世民接着又陈词烂调的倾诉了一番自己所受的委屈与不公,说自己没有半点对不起兄长和元吉,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处处针对自己、赶尽杀绝,圣上听得不耐烦,将他打发了回去。
世民回来后便当众宣布:“明日便是决战。”
这时房玄龄、杜如晦等先前离开秦王府的心腹都被秘密召回,众人面色凝重,都深知明日便是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一天。
世民对阿璃说:“你先回房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你就带着孩子们先出去避避,如果我回不来了,他们.......他们......”他说不下去,其实他心里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他的子嗣多半也难以保全。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不。”阿璃轻声回绝。
然后转身拿起酒壶为众人一一斟酒饯行,勉励道:“各位明公与将军的恩义忠勇,我与大王无以为报,今以薄酒一杯相谢,若有来日,我们再开坛畅饮。
明日各位就要以身犯险,祸福难料,妾也难以安坐于室,愿一同前往,以壮胆色。”
众人既震惊,又感佩,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世民急忙阻止,“不行,你一介女流,那场面不是你该见的?”他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打算。
阿璃正待要答,玄龄先她一步,道:“其实也不是不行,明日就算我们控制住了局势,但后宫还有那么多的嫔妃,肯定会闹得鸡飞狗跳,要知道她们身后都是诸王、公主及宗室子弟,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一味的用武力镇压总归不妥当也力有不逮,万一发生意外......如果由王妃出面进行安抚,实为上上之策,也可大大减轻我们这边的压力。”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阿璃抬眸道:“大王,请让妾去。无论生死,妾愿与诸君并肩携手,无怨无悔。”她早就说过,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