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少年家破人踏上未知前路
楦元界,东大陆,西芝国,武元十二年。
自武元帝侯祺以强大武力吞并周围小五国至今,正是平复宇内发展经济的重要时期。
然而武元帝为人掌控欲极强,自大贪婪,不过五六年时间便想将他朝遗留下来的世勋贵族彻底铲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西芝国稳定繁荣潜藏的不稳定因素必须趁早除去。不论那些残存之人是否有叛逆实据皆捏造伪证灭其满门,霸占财物充实帝王小库。
一时风声鹤唳,五国遗留百余小大家族惶惶不可终日,只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帝王的刀就会落到头顶。
这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都城大康东郊外的一户大家,门匾题字刘府,早早的便有一眉目和善的少妇人送一个七岁的小男娃至府门外,口中叮嘱着要好好听先生的教导,与同学间相处要有度不可惹事之类的善言。
小男孩笑着应是,吩咐身边的小厮李大接过母亲手中亲自缝制的书包,朝气蓬勃的往三里外的山脚下的学堂赶去。
这间学堂可不一般,先生学问渊博才高八斗,原是当今帝王年少时的老师,因不喜朝堂尔虞我诈勉强熬了十来年便辞官隐退,在这风景秀美的东郊红枫山下开了间学堂,授业解惑育书教人。
因此,慕名而来的学子人数众,阶层身份各不相同,便使得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也成为了学生们的角斗场。
刘府的小男娃单名一个至字,自懂事以来,家中父母便常在无人时向他提及自家乃是被灭的小五国之厉国的没落贵族,虽在当时便无甚权势,国灭之后更是最早投诚的家族之一,但是今上多疑心胸狭隘,即便奉上十之八九的家产成为一小户只为苟得性命,可如今局势不妙总担心不知何时就会祸从天降,时常叮嘱小儿在外行事更需小心谨慎。
刘至聪颖早慧为人豁达,虽然年纪不大,在学堂里的口碑确是不错,与他相交者众。
今日到学堂时半数学生已在座位上闲话打趣,时间不早不晚。他性格内敛,受父母教诲深知待人接物的重要性,遇人总是三分笑,平时只管读好自己的书,与同学间相处进退有度,不惹事也不怕事。
七岁的小儿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在学堂三年,刘至自忖已与天真二字相去甚远。
小小的一方教室也是乌龙混杂,既有傍着家族势力眼高于顶视其他人为蝼蚁的,又有傲骨清高,凡事非要辩个是非曲直的,还有墙头草随风倒的,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关系,让刘至觉得学堂是个十分奇妙的地方。
真正求学者不过只占两成,其余皆为人情世故。
一日光景转瞬即过,快到日落时分,刘至与李大如往常一般返回家中。远远地便见家中大门敞开着,不知为何莫名的有些慌乱。
两人进的门内,只见花草杂乱,盆景碎塌,心中不由的突突的跳了起来。
刘至大喊一声“父亲,母亲”奔入厅内,只见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事物杂乱。
他匆匆跑遍全府各处却也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有个猜想,恐怕是父亲所说的遭了大难。
慌乱,无措,手不听使唤的颤抖,一种无形的恐怖压力将刘至整个人包裹起来,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声音已经喊的嘶哑,嘴唇哆嗦着喃喃重复喊着双亲。
李大呆立在一旁也是六神无主,除了颤抖脑袋空白全没有一点主意。
“少爷,这、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小的,小的该如何做?”
李大问道,他也不过才九岁的年纪,见此情景脑中一片空白。
刘至茫然片刻突然惊醒,脑中飞快运转只觉得必须立即逃命。
“家中恐是遭了贼人,只有你与我侥幸活了下来,父亲母亲并全府上下都不见踪影,恐怕贼人实力强大来头不小。我二人势单力薄,报官不知是否有用,又恐贼人去而复返,你快去收拾行李细软,先躲出去再做计较,快!”
李大不敢怠慢迅速跑去收拾,刘至则跑回房间,只见事物早被翻箱倒柜一地狼藉。他颤抖着手脱下锦衣玉饰,换上很久前便压在箱底的布衣,取出藏好的银票细软,收拾一番扮作平民样子,脚步踉跄着出去寻李大。
“少爷,小的无能,没有找到银子,只在后厨寻到些干粮点心。那些畜生连后院的鸡狗都没放过,全都杀了。小的爹娘恐怕也遭了毒手。”
李大悲愤道,肩上背着个大包袱,眼中含泪双拳紧握。
“无妨,先离开这里再说。”
刘至努力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目前只余主仆二人,李大视自己为主心骨,一旦乱了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一路小心谨慎,走至城内时天色已晚,寻了个城墙边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李大按刘至吩咐,只对掌柜称两人因家中长辈病逝,在京中颇有些富足的叔父修书叫二人来投奔与他,本想今日便去寻他府上,奈何时辰已晚二人商议暂在此处落脚,明日洗漱打扮干净后再去登门。
一来,好叫掌柜得知他二人来去皆有由头,举手投足间虽身穿布衣,但并非寻常人家孩儿;二来,表明叔父家颇有些财力也非是一般平头百姓,以免因年纪不大被坏人盯上。
两人要了一间房顺利住下,吃过饭后洗漱一番,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刘至靠在床头回忆着今日种种,李大打好地铺坐在上面,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主人,似有话要说,却碍于早就养成的规矩忍耐着。
“我知你有许多话想问,但是我也没有答案,早点睡吧,养好精神等明日再去打听一番。”许久后刘至说道。
“是,小的都听少爷的。只是小的心中忐忑,怕是睡不着。”李大皱眉道。
“脑袋放空不要胡思乱想,数一百个数自然便睡着了。”刘至不容反驳道。
李大无奈只得照做,心中虽仍起伏,但听命行事的习惯很快让他睡了过去。
刘至却久久不能入睡,盖着被窝暗自无声流泪,双拳紧握发誓要替父母报仇。
虽然他年纪尚小,心中却明白敞亮。双亲皆是低调行事之人,从未与人结仇,能够无声无息灭了满门又将所有人都处理干净,这样的实力除了时常警惕的那位不做他想。只是不知怎的偏漏了自己?如今自己在这世上已无别的亲人,今后又要何去何从?
悲戚一夜,直到天将亮时刘至的小身板抵挡不住睡意终于睡了过去。浑浑噩噩间听见李大唤他起来用早饭,睁开眼睛想起家中之事不禁又是悲从心来。
“结完账后问问掌柜哪家酒楼的点心好吃,要给叔父家带些过去。”刘至道。
李大不解:“少爷,为何要问这个?”
“有名的酒楼必定人多,你去那附近打探消息,总比现在我们两个像无头苍蝇似得要强。”刘至道。
“好,小的一会儿便去,那少爷您呢?”李大问道。
“我去东城门边听壁角,太阳落山后在南城门碰头,今晚就在那边找个落脚的地方。”
两人议定,吃过早饭后收拾行李分头行动。
李大那边暂且不提,刘至到了东城门附近,找了个靠近守城士兵的庇荫处坐下,戴一顶草笠,装作疲累休息的样子靠着墙休息。
守城士兵因久无战事的缘故,虽不能说懒散,但军纪也不是特别严明,偶尔能听见几个低声闲聊。巡逻的士兵也是态度温和点头而过,对于周遭来往百姓的排查并不严苛。
一个早上刘至一无所获,直到午后换班,来了个颇能说会道的士卒,刘至才听到些消息。
那人名叫张通,许是刚吃饱午饭有些怠意,未免瞌睡硬是拉着旁边三人闲聊起来。
“哎,听说没,昨日东郊的那户没了。”张通挤眉弄眼道。
“昨儿早上我值勤就见一队人马往那边去了,回来虽无甚差别,但身上一股子血腥味浓得很。”士兵甲低声道。
“不曾听闻那户有什么要紧的,怎么引来横祸?”士兵乙问道。
“你呀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可是厉国余孽,不管要不要紧上头早晚都是要除去的。”张通道。
“听说上下二十口人,全没了。”士兵丙道。
“呵,那家太过不显,没有依仗,除去轻而易举。不像那些大家族,行事还要计划着来。”士兵甲道。
“可不是吗,太过弱小本身也是罪过,谁会将蝼蚁放在眼里,随手就处置了。”张通不屑道。
众人一阵唏嘘。
刘至在草笠下的脸颊早已遍布泪痕,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果然如他所想,确是那位所为。只因是他国遗族,为防有叛变的一日,即便完全臣服归顺,终是逃不脱被灭的厄运。
一股强大的怨恨直冲头顶,刘至双眼通红,盯着前方地面似是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好、好的很!那我刘至便要将这叛逆的罪名做实了才好!必要替父母报仇雪恨,灭此恶君。
日落后刘至与李大碰头,照旧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用上昨日说辞顺利入住。
二人交流情报,李大并未探听到什么线索,刘至却也没将听到的事说与他听,只道此时他主仆二人人小甚微,即便寻到凶手也不能做什么,反而容易将性命搭进去,需要寻一个长期落脚的地方隐姓埋名学些本事傍身才好,等长大些再做计较。
李大赞同,一切都听小主人的。
刘至又道:“听闻北方大陆有座仙山名唤云霞山,山内有个玉林宗,广招十岁以下根骨佳的孩童为徒,我想去试试运气。”
李大闻言大惊。
“小主人,那只是世人胡乱传的谣言,不可当真。北方大陆距离此处千里之遥跋山涉水,那云霞山又不知道在北大陆的何处,至于那玉林宗更是虚无缥缈,你我二人如此微小,要如何从这里去往那边?”
“区区两年而已,即便只是传闻只要有这个机会我便一定要试上一试,不管结果如何。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谈何强大自身?”
刘至下定决心,坚定的看着李大说道。
“再者,没有实力即便查明真相又要如何替家人报仇?照眼下情形,你我只能躲起来苟延残喘。若你不想去,少爷也不勉强,给你些盘缠自去寻个出路。”
“不可,小的绝不会离开小主人。既然如此那小主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李大必定跟随。”
李大忙道,心知刘至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何况正如他所言,要么苟延残喘要么搏一搏,自己又不是个聪明人,离了刘至又能去哪里?不过是再找个地方谋生罢了。
两人计划一番当下收拾妥当好好休息,准备明日一早便动身北去。
两个不足十岁的少年郎,想到未知的前途心情不由激动澎湃起来。
次日一早出发,二人找了辆马车往北大陆的方向前进,每过一个城镇便换一车,逢人问起便是去寻邻城的亲戚。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未遇到险阻,直至今日换车,车夫一听是去往山另一头的马关镇连连摇头。
“两位小哥,不是大叔不肯送你二人过去,只是最近这半年来山路不太平,听说好几起往那边走的车马都无故失踪了,只要进山便无一人出来。”大叔叹息道。
“可是叔父家嫁女在即,我兄弟二人若不赶去耽误了祝贺如何是好?”刘至为难道,一双清澈眼瞳诚挚而期盼的望着憨厚车夫。
“那也总比送了命强啊,那山又高又大树林茂密小兽众多,原先多有猎户打猎,如今因着有去无回就再也没人敢进山了,官府派人去查结果也是一样。去马关镇坐车过山需四日半,如今非要过去的都是绕路,虽多出三倍行程,但好在安全。”车夫据实相告。
刘至与李大对望一眼,绕路便要将近半个月,太过浪费时间,盘缠也是一个问题,二人一时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