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又响起,远远赶来两人,白衣如仙的沈宴清和天青衣袍的影风。
沈晏清匆忙下马,看见几乎哭得晕死过去的扶摇。
他疾奔上前,满眼疼惜伸出手去,“陛下,这是怎么了?”
“你别碰我。”扶摇又开始发狂尖叫。
沈晏清将手缩回,怅然道,“陛下,你看看我,是我,沈晏清。”
“就是你。沈晏清。你这大恶魔!”
扶摇抓起一把土砸到他雪白的衣服上。
她大声哭嚎:“你放过我吧!沈晏清,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不想被挖掉眼睛,砍掉指头,被你折磨致死。”
裴知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沈晏清疑惑问裴知聿,“陛下在说什么?”
裴知聿慌乱的说,“陛下做噩梦了。陛下受惊了,不要再刺激她了。”
影风也上前轻声安慰,“陛下,我来保护你了,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扶摇渐渐止住了哭泣,泪眼朦胧的望着影风,疯狂摇头,“不,你不会,你是沈晏清的人。”
影风语塞了,深深看了一眼沈晏清。
沈晏清看着扶摇,眉宇间全是不解和心疼, 是他哪里又让她误解了?
还是何处未能参透她的少女心事?
是了,她是养得骄纵一些,还是得好好哄着。
谢安亦是怔痛,从他发现她偷偷跑了那一刻,她在逃避什么?
天潢贵胄,君临天下。他已将能给她的一切都给她。
他眼里爬上晦涩的痛苦夹杂难言的失落,“陛下,为何要逃?”
扶摇眼睛红得跟桃子一样,歇斯底里道,“谢安,你死后,我就要跟着死了。不,是生不如死。你放我走吧!”
谢安涩声道,“奴才不会死。会永远护着陛下~!”
扶摇绝望的摇头。
沈晏清紧着一颗心,又想上前去哄她。
却见扶摇一下钻进裴知聿的怀里,紧闭着眼睛。
他手悬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裴知聿苦着脸说,“莫要再刺激陛下了。她真的被吓到了。”
裴知聿一把将扶摇横抱起,坐回车上。
然后压着情绪,疲惫的说,“走吧。”
谢安赶着马车,对还跪着的锦衣卫说,“去安抚一下他的家人。”
锦衣卫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是。”
谢安调转马头回城了。
沈晏清,影风骑马跟着,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锦衣卫举着火把开路、垫后。
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在这诡谲的暗树林,匍匐、哀颂。
扶摇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睛流泪。
她抱着裴知聿的脖子,凄怆道,“裴裴,这是我挣脱不过的宿命。”
裴知聿抱紧了她,轻轻抚慰她的后背,“不会的。不会的。事情没有那么糟,你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扶摇被抱回了紫宸殿,浑身脏兮兮。
谢安尽力柔声劝慰,“陛下,先沐浴吧。”
扶摇只一味摇头,手死死的抱住裴知聿。
裴知聿叹口气,“明日再说吧。你们先走,我哄一哄她。”
谢安眼里沉下威慑,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背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旁边地上坐着沈晏清。
“今晚月色不错啊!”沈晏清戏谑开口,“掌印,同我一起赏月吧!”
谢安冷冷回他,“深宫重地,不是首辅该来的地方。”
沈晏清泰然笑道,“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谢安讥诮道,“首辅大人就如此无耻犯上?”
沈晏清漫不经心整了整衣袖,“若论犯上,不及掌印做的熟稔。”
谢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月光如冷霜,阴森森铺了一地。
-
天色微亮了。
扶摇躺在裴知聿的怀抱里,沉沉睡着。
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小时候去的公园,梦见小区里成群疯跑的孩子,梦见她导师吴主任的圆脸。
吴主任问她,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她叫什么名字?
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睁开眼,听见了裴知聿均匀的呼吸。
她看清楚了,这是紫宸殿。
她又回来了。
什么也没做成,还害死了一个人。
她往裴知聿怀里缩了缩,手脚冰凉。
裴知聿轻轻的拍了拍她,声音微哑,“你醒了?”
他将她抱紧了些,“好点了吗?”
扶摇手放在他胸膛上。
他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暖着。
“裴知聿。”她忽然喊他全名。
“嗯。”
“要不,咱俩成亲吧?”
上面是良久的沉默。
她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圈,他一把摁住了。
他低下头,皱着眉看她,“摇摇,我好心带你出逃,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不要恩将仇报。”
他手指轻抬她的下颌,盯着她的樱唇,眼神悲切,“你让我娶女帝。就是让我直接得罪三大恶人。我身后没有势力,只怕等不到一亲芳泽,就横死深宫了。以后谁来救你?”
他无奈说,“你这门外,有站了一夜的、坐了一夜的。我整夜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怕他俩多想。”
他叹口气,“摇摇,我们既然回来了,就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男主大腿还是要抱。你昨晚说漏了嘴,今天一定要圆回来。”
他贴着她耳边悄悄说,“还有,找炮灰也别找我,我给你想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扶摇睁大眼睛。
裴知聿把被子拉过头顶,和扶摇一起钻到被窝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把赵子澜和沈影风弄进宫,当炮灰。”
-
紫宸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裴知聿一身糟乱出来了。
谢安回过身来看他,沈晏清也从地上站起来。
这两人都眼底乌青。
裴知聿没好气来一句,“陛下这会已经不闹了,你们千万不要再刺激她。借过,我急着去茅房。”
裴知聿匆匆跑了。
谢安、沈晏清相视了一眼,先后走进寝殿。
扶摇眼睛完全肿了,一身惨兮兮的。
可可怜怜的坐在那里。
谢安坐在床边,柔声唤道,“陛下。”
扶摇抽抽鼻子,“朕要喝水。”
谢安松了口气,慌忙去倒水。
沈晏清犹豫了一下,想起她昨晚的反应,猜测着应是自己何处让她伤心了,因而不敢随意上前。
“太傅。”扶摇先开口了。
沈晏清向前走了几步,温声关切道,“陛下。”
扶摇面色苍白的说,“昨晚上朕做了噩梦,又受了惊吓,对太傅说了些浑话,太傅不会生朕的气吧?”
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抬起来看他。
沈晏清本来一夜都不好受,他反复去想他什么地方惹她伤心了?
许是,他在外人面前总拉不下脸,待她太过冷淡?
如今她又这样说,他心里难免有些心疼,又柔声回道,“不会。臣不会生陛下的气。臣也永不会伤害陛下。陛下,梦都是假的。”
谢安端了水过来,扶摇一饮而尽。
她又把眼睛看向沈晏清,眼里看不出什么神情,声音却微弱而透着坚定,“太傅能写下来给我吗?”
“啊?”沈晏清一头雾水。
“写下来。”扶摇看着沈晏清,声调不喜不悲,似远远传来,“写沈晏清永远不会伤害燕扶摇。若违此誓,身首异处。”
沈晏清眉目里爬上纠结,果然是他让她伤情了!
因她仰慕他,在朝堂上时时表着真心。
而他却太过在意朝堂清正,又爱忌惮别人眼光,每每不肯回应,让她的一番心意总是冷于人前。
扶摇红着眼说,“朕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
沈晏清叹气,是她的少女心事被辜负了?
谢安还在,他也不便同她解释,只好说,“好,臣给陛下这个安心。”
他走到案边,按扶摇所说仔细写下,再慎重按上了印鉴,递到她眼前。
扶摇双手接过,字字句句看清楚了,竟是喜极而泣。
“多谢太傅。”她诚心道谢。
而后,慎重收好,锁进柜子,钥匙挂在脖颈。
一举一动,如利刃一下一下刺着沈晏清的心。
他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心,疼极了~!
扶摇目送他离开,而后对谢安说,“让桃桃来伺候朕沐浴。”
“是。”谢安低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