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变浓,山峦的轮廓也将要模糊。
隔着云泉关高高的了望塔,也能看见疫区尽头依然冒着冲天的黑烟。
扶摇叹了口气,大疫面前,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世间身不由己、无能为力之事太多。
她坐着小椅子,给鱼刷盐水,一面叹气道,
“可怜苍生如落叶,长烟白骨空相吊。”
正在刮鱼鳞的徐文良停了手,也感伤道,
“这几日在疫区,生离死别见多了,更觉人生苦短,世事无常。”
扶摇淡然一笑,语重心长道,“所以,你们要珍惜眼前的亲人,不要像朕这般,最后孤家寡人,穷得只剩下皇位和钱。”
大家听了这话,一时都有些难言。
程思敏忽然道,“吴索矩和陈骏驰怎么还没回来?”
裴知聿说,“天都黑了,深山老林里安全不安全?去找找吧?”
徐文良洗了洗手,“我去。我知道他们昨天说的那个地方。”
扶摇担心道,“带上锦衣卫吧?”
徐文良笑笑,“臣也是自幼练武,也就是在山里寻个人而已,尚能自保。”
程思敏也起身,“我同他一道。”
两人说话儿间就走了。
裴知聿用削好的木棍儿穿鱼,封鹤林给他帮忙。
裴知聿嘟囔着,“等会也去给影风兄弟送点儿。”
裴如茶已经换了衣服,如今和李季云挤在一处,给鱼腌上调料。
高敏站在暗处,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竹达在身后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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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闪进一个暗角。
“你是说,白莲教想谋害陛下?”
竹达道,“属下也不确定,但山上发现迷云篆,事后茅元就跑了,陛下又把白莲教圣女妙真关起来了。”
高敏眯着眼睛,眼里出现一道寒光,
“这妙真是沈家送来的?”
竹达道,“是沈阁老送来,沈影风亲自接下的。”
高敏冷笑,“沈家想弑君?”
竹达道,“此事有些怪异,陛下是首辅所救。首辅还因此受伤。”
高敏道,“沈贼没安好心,他既已受伤,还不趁机杀掉?”
竹达道,“沈影风武功太高,日夜保护。他那帐外守卫又重,首辅还带有高手暗卫,我等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高敏冷哼一声,“白莲教此番颇为胆大,我先密信此事给主公。盯好妙真,若有人救,直接生擒。”
竹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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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月嵌峰影。
高大的关隘了望塔上长明着火把。
山口有重重的重兵把守。
帝王大帐外灯火通明,锦衣卫散落暗处,警惕的盯着四周。
年幼的女帝守着一个火架子烤鱼,火光映着她兴奋的脸颊。
几个人围绕着她说说笑笑。
桃桃和莲莲还在桌子上摆着水果和果酒。
劫后余生,今日心情难得舒缓了一些。
扶摇站起身,“朕去看看太傅,你们先烤着。不许偷吃啊。”
扶摇脚步轻快向影风的营帐走去,身后仍是不远不近的跟着锦衣卫。
初夏的晚风吹得她罗裙轻摆,也吹得她发丝飞扬。
她赶到时,沈晏清正坐在榻上,斯文优雅的吃鱼,影风也毫不客气的拿着碗跟着吃。
扶摇笑盈盈的说,“影风记得留些肚子,你的好兄弟等着给你送烤鱼呢。”
沈晏清满脸勾着温柔笑意去看扶摇,“陛下,是来看臣吗?”
扶摇伸头过去,认真看了看沈晏清的脸,欣慰道,
“太傅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如此,朕便放心了。”
影风也放下碗筷,犹疑着想解释一句,
“陛下,妙真只是昨天在山上,往我身上靠了一下,我跟她并无逾距,至于她被谁亲了.......”
扶摇看着他,安慰道,“莫急。妙真是前日夜里被人亲的,我猜测应该是那跑了的茅元。”
她看了看沈晏清那张光风霁月的脸,还是觉得他头上绿意盎然。
她双手支着桌子,又将头抵近,煞有介事的低声言语,
“你俩串着想啊,有人偷放药粉,害朕身上突然发痒,妙真刚好就会治,还必须得去温泉里治,温泉那里就正好埋伏着贼人。”
“妙真脖子上突然有吻痕,树上就有了迷云篆,会画符的茅元又跑了。”
她又叹气,“环环相扣,十分契合,可惜朕没有证据。”
影风恼道,“肯定是妙真,错不了,这疯女!”
扶摇又意味深长的拍拍影风的肩膀,不怀好意的说,
“这妙真可是阁老送来、你接收的,而且,你也一直劝朕去温泉.......”
影风愣了,继而快哭了,“陛下怎能怀疑我?我对陛下一片真心......”
扶摇哈哈一笑,摸了摸影风的头,“朕逗你玩儿的。”
沈晏清心里忐忑,昏君多疑,果然是怀疑到沈家头上了,万一再连累他不能顺利入后宫......
他敛着眉峰,眸光凝重,认真道,
“陛下,我会力查此事.......”
扶摇风轻云淡的摁住他,“无妨。贼人已死绝,此事就如此吧!太傅好好休养。”
她也摸了摸沈晏清的头,爱怜道,“多喝些鱼汤,补补气血。”
说完,转身走了。
沈家兄弟一道沉下脸来。
沈晏清眉目深沉:“昏君多疑,此事必要查清!”
沈影风快要哭了:“昏君善变,又该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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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迎着晚风回去,
想着生命无常,还是好好活在当下,吃好喝好,过好每一天。
何必殚心竭虑?使自己不得开心颜?
她心大,想定了即刻就能放下。
扶摇蹦蹦跳跳走回去时,
只看见裴知聿一个人在孤独的烤鱼.....
扶摇弯下腰,深嗅了一鼻子烤鱼诱人的香气。
“他们几个人呢?”
裴知聿拿袖子扇了扇烟气儿,眼睛都熏红了,
“陈骏驰受伤了,他们在营帐里给他包扎伤口呢。好了就出来。”
“啊?”
“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扶摇嘟囔着,“你接着烤,我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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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进了七文官的营帐,
陈俊驰正靠在椅子上,裴如茶、封鹤林在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
吴索矩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
其余几人看到扶摇慌忙回身行礼,陈俊驰也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