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沉默不语。
沈晏清摆了摆手,示意影风出去。
屋里就只剩沈晏清和梁氏。
沈晏清又道,“嬷嬷只这一个儿子吧?我将他腿截断又如何?”
梁氏红了眼睛,依然不语。
沈晏清声色逐渐阴寒、渗人,
“或者挖掉眼睛呢?”
“嬷嬷以为我做不出来吗?”
“你可知余思源已经弃了你们母子跑了?”
“他也是为萧氏子办事的吧?”
沈晏清蹙起眉眼,一脸不解,
“萧氏早已阖府而亡,一个逃出生天的五岁幼子,凭什么让你们卖命?”
“真的仅靠玄龙图,就能号令赤影卫吗?”
梁氏面容枯槁,毫无生气,许久才张口,
“小殿下,老奴的命是该赔给你,你尽管拿去。”
“但老奴的儿子,小殿下能否看在老奴最终送你逃出生天的份上,饶他不死?哪怕废去武功?”
“可以。”沈晏清爽快答道,“但是萧氏子会放过他吗?”
梁氏顿了片刻,眼眸浑浊,嘴唇干裂。
她冷笑一声,“那是余思源该考虑之事,我只求在小殿下手中放生。”
她抬起眼看着沈晏清,声音干枯、喑哑,似缠绕着经年的苦楚,
“老奴独行十二年,只是为了守着小殿下还活着的秘密。”
“老奴当年确实钻了萧氏子年幼好骗的空子。”
“但竹逞奸诈,疑心我私放了殿下,老奴抵死不认,他也无证据,就索性将我摆在明处做饵,想等那救走殿下之人寻上门来。”
“可惜,阁老也不傻,并不暴露自己。”
她死死盯着沈晏清,开口央求,“说来,老奴守了秘密多年,只为小殿下好好活着。老奴这条命也愿赔给殿下,只求殿下放我儿一条生路。”
沈晏清问,“为何死的是竹逞?留的是谢安?”
梁氏欺笑而答,“竹逞当年十三岁,谢安只十岁。若是让殿下安排,是谁去爬姚妃的床?又谁去控制九公主?”
“这些死士,本来就是去同归于尽的。刚好谢安跟的九公主,他能捏在手中,任他摆布罢了。”
沈晏清暗暗攥紧了手,面上仍然无风无浪,
“谢安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梁氏凉薄嗤笑道,“老奴不知,老奴的任务是杀掉殿下,和梅屼互证,再嫁祸顺嫔。殿下死后,我就出宫独居了。”
她抬眼望向沈晏清,“皇宫内,都是竹逞做局,单线联系,每人只完成自己的任务。”
沈晏清拧眉,“可是竹逞最后死了,为何偏留下谢安高敏,又是谁在布局?”
梁氏道,“竹逞的任务就是和姚妃同归于尽。他死有什么奇怪?谢安高敏的任务,应该是控制住九公主。”
“谁布局?老奴可不知。听说玄龙图,不只藏萧氏宝藏,据说还能演乾坤,算人心。萧氏子身旁,应是还有精通奇门遁甲之人。”
“萧氏子当时在盛京?”
梁氏叹息,“萧氏子的行踪,又岂是我能知晓?”
沈晏清又问了一遍,“嬷嬷可愿指认谢安?”
梁氏鄙笑,“指认他什么?当年联系老奴的是竹逞。”
沈晏清道,“指认他是萧氏留下的奸细。”
梁氏平了眉眼,“他不过一个棋子,死不足惜,只要殿下放了我儿,我愿当堂指认。”
沈晏清起身,“只要嬷嬷指认,我就放你母子回家,只要不出盛京,便无人干涉你们走动。”
梁氏敛眉,眸中暗星一瞬即逝,
“单凭殿下吩咐。”
梁氏太好说话,沈晏清又陡生疑虑。
他起身客气道,“多谢嬷嬷,我这就安排你们母子见面。”
梁氏倏尔抬头,枯槁眸中又闪出几许亮光。
沈晏清转身出了门。
沈影风在门口候着。
“梁氏答应了?”
沈影风沉吟,“安排梁氏母子见面,当面给他儿子服下毒药。告知她,听话才给解药。”
影风点头,“知道了。”
沈晏清掸了掸流白如云的衣衫,
“我先回去了,这里照看好,不要出纰漏。”
“后日,就送梁氏和赵太后去朝会上,我安排人弹劾,让她们当面指认谢安。”
“你联系好禁军中的人,届时听号令,冲进金銮殿勤王。”
“记住,沈家不要插手此事,神机营也不许出动。”
影风点头,“明白。不往身上沾,省得陛下记恨我。”
他又蹙眉不解,“按说,谢安害的都是燕家人,这也算替她报仇啊?”
沈晏清道,“谢安肯定不认。害皇储的是姚妃和竹逞,害先帝的是妖道,害燕扶倾的是赵贤忠。他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影风又忧愁,“那怎么抓他?”
沈晏清眸光阴翳,咬牙说道,“强抓。梁氏和赵太后一旦指认就抓,大理寺审的时候再做手脚,定死他勾结妖道,谋害先帝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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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渐深。
午时暑气已有些重了。
扶摇为着明日的朝会,仍然伏在花格窗前写写画画。
裴知聿觉得她有些魔怔了,
他比扶摇怕热,又出了一身汗,就回去沐浴午睡了。
裴知聿刚走没一会儿,谢安就来了。
身后的小太监,扛着一大桶冰。
进了殿,就悉悉索索倒进冰鉴里。
又有太监端来冰好的葡萄。
扶摇伸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
“太冰了,朕不要,端去给裴裴吧。”
“还有这冰,也送一些给裴裴。他要热死了。”
太监低头应声离去了。
扶摇歪头看看谢安,想了想,也关心道,“安平王怕热吗?”
“不算怕热。”
谢安过来坐在她身边,似是刚沐浴过,确实一身淡香,清凉无汗。
他身上是上好丝质的蟒袍,凉爽顺滑,随着行动,隐隐浮出轻薄衣物下的紧实肌理,微微有些诱人。
天气热,他用一个玉石小冠将头发高高束起,更显得面如冠玉。
扶摇用眼神将他里里外外轻薄了一遍,又凑近他脸边,仔细看了一看,笑了一笑。
心道,谢安还是个汗白脸,越晒越白,怎么就不长斑呢?
谢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扶摇笑嘻嘻,伸出手去摸他平正的肩膀,
“漂亮极了,没什么不妥,朕就是仔细欣赏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