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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流云散 > 第264章 一念相思为君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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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拄着打狗棒端着破碗进了城隍庙,阿虎跟在他身后,疲倦不堪,又是颗粒无收一无所获的一天。

“他娘的南城北街东郊西边都被他娘的姓陈的王八蛋给占了,老子饿了一天,半个铜板都没讨得来!”那少年一屁股坐在城隍爷身底下大肆抱怨一通。阿虎沮丧地坐在他身边,一脸疲惫。

“哥,咱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再这样下去,咱哥俩要饿死了,还要连带这个小白也要给饿死了。小白,小白。”阿虎把那白衣少年从草堆里拽出来,“你可真能啊,从早饿到晚,肚子空空也能睡得这么死!”

“有人来了。”小白刷地跳起来,脸上的淤青,一片青一片紫,像绽放的花园。

那一身碧绿的女孩提着竹篮迈过门槛,将头探了进来。

“城隍庙?就是这里啊?怎么……这么残败破烂?”

“就是这里没错儿,城隍庙,这城隍爷可灵了。你快给他老人家烧烧香,多拜拜,他一定保佑绾哥哥快点回来!”头上扎着冲天辫儿的小胖子将她拖了进来。

小白躲在城隍爷身后的阴影之中,她虔诚地点上香烛、摆上供品,一脸肃穆地跪倒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仰望着那城隍爷斑驳凶恶的脸,额上的朱红越发明艳动人。

“城隍爷爷!求求您保佑他早点回来,保佑他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平安康健,免他惊,免他苦。城隍爷爷,您一定要告诉他,我会一直、一直在汐云楼等他回来。我给您做了雪花酥,桃花糕,九色煎饺,醉鱼唱晚,还有,青梅酒。”那女孩儿恭恭敬敬地对着那高大的塑像叩了九个响头,香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她带来的供品,一碟碟色彩明亮的吃食。白的雪花酥,粉的桃花糕,九种颜色的饺子,泛着淡淡酒气的醉鱼,还有一坛清冽的青梅酒。都是他喜欢吃的。一道淡淡的天光透过穹顶的缝隙慢慢漏下,她静静地跪在那束光柱之中,身披着柔和的光芒,一脸虔诚肃穆。那眼睫上飘拂的发丝琴弦一般轻轻撩拨着他的心,“阿七!”他握着雕像底座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再忍不住,心中那股炽热驱使着他,出去见她一面吧!

“谁在那儿?”阿七忙起身,城隍爷塑像后走出两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一个讪笑着,一个吸了吸鼻子,走到她面前,四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香案上那一碟碟食物。

“姑娘,你这么有诚意,城隍爷爷一定听得到你的心愿的!这些,都是你做的?”阿龙笑嘻嘻地道。

“是你们啊!”阿七松了口气,看着那两个年纪和她相仿衣衫褴褛的少年,“你们……住在这里的吗?”

“是啊!这城隍庙就是咱们的家,还有小白。”阿虎看着那精致瓷碟中精致的食物,咽了咽口水。

“小白?”阿七不解,“也是你们的伙伴吗?”

“是,那小子羞见美人儿不敢出来!”阿龙看了雕像后飘忽的一角,高声道。

“阿七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不然我阿娘要发飙了。”那小胖子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那我们走吧!”阿七看了一眼那泥塑的的城隍爷爷,双膝一弯,又跪了下去,“城隍爷爷,我要走了,您老人家一定保佑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受伤,不要挨饿,不要受冻。我不知道他为何要离开,我也不知道要去问谁。也许是我做错了什么……”一滴晶莹的眼泪缓缓滑落。

“阿七姐姐,走啦,天快黑了啦!”小胖子拉着她的衣衫将她拖了起来。

那女孩儿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凄然一笑,“这些吃的,你们不介意就都吃了吧!再会!”

她提起篮子,盈盈作礼,和那小胖子出了城隍庙。

暮色四合,他站在城隍庙阔大的牌匾下,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香案下的蒲团上那一龙一虎两兄弟已经抱着碟子在胡吃海喝了。

“小白,你再不来,可就全没了。哎哟老天爷,这小娘子做的点心也……也太他娘的……好吃了!”阿龙将那雪花酥桃花糕九色饺子一股脑儿塞了满嘴都是。

“是,真的,真的比百果斋的点心还好吃。”阿虎吃得比那阿龙还畅快淋漓。

小白看着那风卷残云的兄弟俩,无奈地叹着气,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他弯下腰,将那坛子酒抱起来,走到一个角落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揭开坛盖,一股浓郁的果香喷涌而出,与醇厚的酒香交织在一起,就是这种清新凛冽的香气,如此之熟悉。他闭上眼睛,品味着这美妙的气息,他端起坛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清冽的酒液倾泻入喉,在腹中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将那躯壳里破碎的灵魂焚毁殆尽。

“你别光喝酒啊!你尝尝这鱼,比太白楼的大师傅烧的鱼还要好吃。没骗你。”阿龙将那一钵鱼端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美酒配鲜鱼,我就不跟你抢了,你把那五颜六色的饺子留给我就行了!”

这一夜,他将一整坛的青梅酒涓滴不剩地喝了个底朝天。

明明是梅子浸泡且兑了冰糖的甜酒,可喝进嘴里、流入心里的为什么会这么苦涩?他眼神迷离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城隍爷。你不过是一尊泥塑,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又要拿什么去保佑别人?而她居然傻到跑来求一尊泥像!求一尊泥像来保佑他!

他看着自己雪白如练的一头白发,一颗心七零八落。

他看着自己的手,修长,洁白,柔弱无力。

他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拿什么来保护她?

阿七站在汐云楼门外,用力推门,那扇朱色的大门纹丝未动。

什么……意思?锁门?把她扫地出门了?

阿七用力地拍着门,但无人来应门。青枳出门寻他去了,她孤立无援地靠在门上。那些女孩子成团结伴的来排斥她欺负她。她从不曾与她们为恶,可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阿七转到那棵青梅树下,摩挲着树杆。青梅树紧靠在围墙边,只要爬上树,就能爬上围墙,爬上围墙就能跳进院子里。如她所愿,她爬上了那棵树,又爬上了那堵墙,然后蹲在墙头,一动不敢动。如此……之高。她心下惴惴不已。

“你们……怎么把门给关了?”阿七尴尬地蹲在墙头,小昭就站在廊下的大红灯笼下,一脸红光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少主定下的规矩,楼里戌时闭门,不得外出,戌时三刻了,你却还在外面晃荡。少主他人虽不在,但他定下的规矩却无人莫敢不从!来人!”小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厉声道:“阿七无视楼中规矩,家法伺候!”

什么鬼?家法?!这座鬼楼离平阳坞千里之遥,怎么还将家主管理家事的那一套搬来?

“你们要做什么?”阿七心中一沉,两个碧衣婢女纵身朝墙上飞来,一左一右,落在她身侧,押犯人一般地将她从墙头押了下来。她吓得花容失色,咬牙闭眼,来不及尖叫便落在那软绵绵的草地上。幸甚幸甚,胳膊和腿,都好好的。她暗自庆幸。

“十五鞭刑!”小昭接过小丫头递上的一条鞭子,面色冷若寒霜地朝她抽来。

“这也是傅流云定的规矩?私设刑罚?”阿七抬手抓住那根漆黑的鞭子,小昭用尽全力也抽不出来。

“死丫头,你太放肆了!胆敢直呼少主名讳!”小昭怒不可遏,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前这女孩不怒自威,她看上去柔弱不堪,可手中力道竟如此……如此强悍!

那抓住她手中鞭子的手指上一枚黑色的泛着流云光彩的指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你为何会有流云指环?”小昭痛不欲生地望着她手上的指环。

“自然是少主所赠。”阿七冷冷地道。

“你……你……”小昭一颗心迅速地沉入冰冷的湖底,她彻底地输了。

阿七一把拽出那条长鞭,目光冷若冰霜。“少主平日待下宽厚,鞭笞下人这种事断不是他会做的。这汐云楼的规矩是时候改一改了。”只见她一弯一折,那极韧性的牛筋长鞭竟然,断成两半!

小昭惊愕得说不出话来,那些碧衣婢女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些天她们无端生事,对她各种苛责刁难,她却一一隐忍了下来。

阿七掷下那断鞭,在那些女人不忿的目光下,离开了院落,进了小楼。

推开那个房间的门,白色的窗帘随风拂起,如烟的锦帐下铺陈着荷绿色的锦被,被面上绣着一枝粉荷,一茎碧叶,一尾红鱼。她坐在床边,抚摸着那尾红鱼。鱼水之欢。看到那尾鲜艳似血的鱼,那四个字啪地跳进她脑海之中。傅流云的房间,傅流云的床,傅流云的被子,傅流云的味道,两个人的缠绵缱绻……

她抱头直跳起来,敲着脑袋,恨不能把那些风流香艳的画面从脑海里一一赶跑。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想!

这里,不是人能待的啊!

这些天她要么睡在柴房,要么睡在厨房,可那里的小虫子小蚊子实在咬得她无法安睡。可一回到这个房间,那一夜风流的羞耻画面,又止不住地跳进梦中。傅流云,你真是要我老命啊!

阿七提起案上的琉璃灯,上了二楼,那个傅少主禁止别人进入的房间在召唤她。楼梯上那些玉白色的花,在夜色里散发着璀璨的流光。

她把灯放在案上,走到窗前,拉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灯火阑珊处繁华的江州城,满腔落寞。

苍天在上,这个房间和楼下的房间也没半个铜板关系,可她怎么还是……想他?傅流云,你到底干嘛去了?

那女孩儿一头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爬起来,坐在窗台下的美人榻上,心思芜杂,素手纤纤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一念春风起,一念相思长;

一念春花落,一念为君狂。

院中的桃花,终是落得一片不剩。今年,她是看不到钱塘湖畔的桃花了。

泪水啪啪掉落在琴弦之上,又苦又涩。

楼下偏房的小昭坐在灯下,听着那哀婉的曲调,手里攥紧一把寒光冷冷的匕首。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夜她撞破的画面,锦帐中缱绻痴缠的二人,少主如雪的容颜,和白发!因为她,少主才不辞而别!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妖女!专门勾引人的贱人!

小昭满腔怒火地将那匕首刺入桌面中。

她弹的曲子,正是那年少主坐在楼顶上弹的《相思曲》。

阿七望着远处江州城璀璨的灯火,不觉泪流满面。

他总是没心没肺的,说走就走的。

她倦了累了,顺势倒在那美人榻上,便沉沉睡了过去。雪色的窗纱拂在她身上,如云似雾。

一缕淡淡的月色,自窗外漏了进来,照在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月色中,美人昏睡,额上一点朱红,莹润明媚。

一道淡淡的身影投落在她身上,那人白衣似雪,静默地站在窗外,凉风习习吹乱他的长发。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树一样地站在月色下,看着她熟睡,听着她呓语,直到月儿沉落,方离去。

天光如炽,阳光如水,花影如鱼,在脸上漂流。

她张开眼睛,看着那烟青色的帐顶。昨晚,明明睡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昨晚,还是做梦了。

唉。她长叹一口气。

春梦了无痕!

女人啊,你没救了啦!

她起身,梳洗,揽镜自照,额上的朱红越发明艳。洗不掉,擦不去。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点朱红,还,怪好看的。

那紫檀木的桁木上挂着一件红色的衣裙,她慢慢走过去,极品云锦,柔软若云,锦绣阁的绣工,衣襟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栩栩如生。

小昭叫人送来的?她竟这么好心。不用穿那种叶子一样绿的婢女装,她心情好了很多。换好衣衫,梳妆整齐,下了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