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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流云散 > 第279章 最是令人凄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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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

从此山海相隔,永不复相见。

好生绝情的女人!

傅流云茫然若失,转身离去,她竟如此狠心!心如刀绞、亦如锥刺一般,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那一夜的温存缱绻。他原以为隔山隔水隔不了思念,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的误会,见了面总能说得清楚的。可是,她连多说半句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走出庭院,漫步在湖边。湖水浩淼,倒映着璀璨日光。鞋袜衣角俱已湿透,他却浑然不觉。偌大的药王谷欢天喜地,独独他一个魂失魄落,在谷中茫然失措地走着,不知此身究竟要向往何处去。

“你是谁家的客人?大家伙儿都去前边儿赴宴了,你怎么一个人在此游荡?”一个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一个身穿红衣着短裙鹿皮小靴的女孩儿一脸惊诧地望着他,“阿绾哥哥,你几时来的?我们等你久不至,我哥已经出谷迎你去了。你怎么啦?”花非花快步上前拉着他的手。

“小花。”他轻声道,望着那浩淼湖水,一颗心无边无际地飘着。

“你已经见过阿七姑娘了。”花非花捻着衣摆扁着嘴道。“那大魔头待她极好极好,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了。只是她的眼睛,爷爷说了,他也无能为力。”

他确实待她极好,好到如剜他心一般。

“老谷主说,他也……无能为力?是何意?”傅流云茫然失措地看着那女孩儿,如被冰雪。

“我照实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爷爷说,她曾数次身中奇毒,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换作别人早死七次八次的了。爷爷原话啊,我可不是在咒她。她却还好好的活着,要不是她体质异于常人,要不,这世间是真的有奇迹了。”花非花看着他死沉沉的一张脸,先前洋溢周身的那种风流俊逸潇洒之风采荡然无存。“你怎么啦?你这个样子好吓人哦!”

“她身上的毒你爷爷可有法子能解?”他慢慢地在湖边晃荡着。

“真是奇奇怪怪的,那不是你家的雪上一枝春吗?你们自己没解药吗?”花非花哼哼两声白了他一眼。

“阿爷,他没有解药,而且,平阳坞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毒药。十年了,这雪上一枝春才重现江湖。”他慢慢穿过花树,脸上带着迷雾一般的表情。

“你说什么哦?那一枝春不是你家的?别家可没有这种至烈至恶的毒药。”花非花跟在他身后,“不过绾哥哥心性纯良,你自然不在意那些害人的玩意儿。”

“我现在不在意都不行了。”他叹息着,迈过一块圆润的巨石。花非花跟在他身后。头顶落花飘落在湖面上,消散在澄碧的湖水之中。

“阿绾哥哥!”花非花望着他,“大家伙儿都在宴客厅给爷爷祝寿,咱们也去吧!”

他穿过绚烂的花树,漫无目的地在湖边晃荡着。

“你心情不好吗?”花非花跟在他身后,气哼哼地道,“八成是因为阿七那丫头,可恶啊!”

“小花,陪我四下逛逛吧!”药王谷景致极佳,隐约听到前山传来的乐曲声声。

此刻,前山庭院的宴客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宽敞明亮的大厅内摆满一张张镂花桌椅,上面铺着华丽的绸缎桌布,尽显尊贵与典雅。宾客们身着盛装,坐在桌前,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宴客厅的两侧,衣饰绚丽的乐师们正在演奏着悠扬动听的乐曲,如行云流水般婉转缠绵,令人陶醉其中。

白发鹤颜的花老谷主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向在座的来宾敬着酒。

“爷爷寿辰呢,既然来了不去似乎不太好啊!”花非花慢慢跟在他身后。

“拜帖和寿礼都差阿九送去了,我这个鬼样子就不出去吓人了。”穿过浓密的树荫,清澈的溪流,漫步在曲折的山间小径,心情如那流荡的阳光,散落在山林之间。

“阿绾哥哥,你去哪里?”花非花拦在他身前,“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是谷中禁地,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

“禁地?”他环顾那山谷,那溪流。这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禁地?平阳坞的禁地在地宫,药王谷的禁地,在后山,断崖边的一处山洞里。“你家的禁地,我还真去过。”小时候,他曾无意中闯进过。

“你几时去过的?”花非花惊愕地望着他。

“小时候,那时你还是个小宝宝。”傅流云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心。”脚下溪流湍急溪水四溅。

“阿绾哥哥……”花非花看着那只拉着她的手的手,眼光闪烁,无比的开心。

傅流云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张如同鲜花般绚烂绽放的笑脸,心中感慨不已:原来这尘世间终究还是存在这样的人啊——她们会因为那微不足道的触动而欣喜若狂、激动万分。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那只原本紧握着那花瓣一样柔软的手,他深知自己不能再给予别人毫无意义的幻想和过高的期望,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花非花发出一声惊叫:“阿绾哥哥!”她一个踉跄,脚下一滑,猛地跌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瞬间,水花四溅,寒冷的溪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裳,“阿绾哥哥……”那女孩儿在溪水之中挣扎扑腾,顺着溪流往下漂流而去。

“花非花……”他顺着溪流在溪岸上奔跑了数步,那孩子越漂越远,他心中一阵哀叹,顾不得多想,便跳了下去,水真凉啊!溪水很深,漫过耳鼻,那种白茫茫的窒息感立刻涌了上来,如此熟悉的感觉。当初阿七掉入荷花池,亦是如此……如此冰冷刺骨,如此绝望透顶。沉没下去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那红衣女人眉梢鲜艳欲滴的一颗泪痣,她就那样站在岸边,眸色冷冷,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她沉入水底。那个女人,她到底要怎样?

滚落断崖的那一刹那,他一把抱住那红衣短袖的小姑娘。

花非花在他耳边见鬼一样地尖叫着。

断崖之下,果然别有洞天。

圆形的一座宫室,青石砌墙,漫地里长满散发着莹亮光芒的花草,漱玉花,每一个角落,都开满了,像满天的星星,在发着亮光。

“醒醒,小花。”傅流云抱着那小丫头,浑身湿透。

他环视着四周,青石砌成的墙壁上挂着数十盏琉璃灯盏,墙壁上,斑驳的壁画若隐若现,神秘的图腾,奇怪的符号,一颗圆圆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太阳在壁画正中央,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怀抱着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太阳底下,鲜血流淌而下,那种永失我爱的悲伤,弥漫了整个面画。不像是祭祀的场景,那壁画不知是何年何月流传下来的。狭窄的甬道不知要通向何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终年不见阳光,却盛开着那些诡异的花。

傅流云沿着甬道踩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花草,往甬道的尽头走去。怀中的花非花浑身冰冷。

这座地下宫室,昏暗而寂静,仿佛是时间的牢笼,封存了无数的秘密。宫门下的石碑上刻着“长生殿”三字,墙壁上画着白衣男子和红衣女子的画像,或坐,或卧,或花前,或月下……熟悉又陌生的,他已经忘记了的,又记起的,令人心碎的画面。

宫室最中心处,一座高高凸起的石台,石台之上,则横放着一口通体湛蓝、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椁。这口棺椁浑身散发着神秘幽凉的光芒,四周表面精心雕琢出一幅幅生动的麒麟图案,这些麒麟线条流畅、纹理清晰,仿佛活物一般呼之欲出。

傅流云抱着那花非花站在那蓝色的水晶棺椁之前,看到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静静躺在其中。她面容姣好如同画卷中的仙子,美丽动人却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清冷气质;紧闭双眼似乎只是沉睡,但那安详的神态和栩栩如生的面容让人感觉她随时都可能醒来。那女子皮肤白皙如雪,宛如玉雕般细腻光滑,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身旁。

“阿绾哥哥,这是哪里?”花非花在他怀中醒了过来,她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傅流云将那女孩松开,她差点摔倒在地上。

“阿……娘……”傅流云跪在棺前,泪水滴落在手背之上,他扶着棺椁,看着那蓝幽幽的光芒中似熟睡的白衣女人,痛不欲生。“阿娘!”

“这里面躺着的是你阿娘?你阿娘她不是……”花非花看着那美丽无端的女人,一身湿答答地喃喃道。

江湖上传言,平阳坞家主夫人裴素十年前丧命于佛堂的一场大火之中,尸骨无存。她怎么会在药王谷的禁地之中?

“这里是……我们药王谷的……禁地,长生殿,你阿娘为何会在此间?”花非花冻得瑟瑟发抖。

“你们药王谷的蓝水晶棺椁,真的能去百毒甚至起死回生?”傅流云伏在那冰冷的水晶棺之上,看着那宛若生人的女人,心中百转千回。

“听爷爷讲过,蓝水晶是稀世珍宝,确有去除百毒的功效,但起死回生……只有灵珠才有此神力。爷爷倾尽全力也未能寻得那灵珠。”花非花抱着自己,衣衫上的水珠垂垂而落。

“若无灵珠,即便用这水晶棺完整保留了尸身,也……也不能活过来,对吗?”傅流云伸手轻轻抚过那女人的脸庞,冰冷,死寂。

“似乎是如此……阿绾哥哥,你冷不冷?”花非花往他身边靠了靠。

“自己一边打坐去。”傅流云冷冷地道,“所以,你爷爷不肯将这蓝水晶棺借来救阿七,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真的不知道,爷爷为何不肯出借水晶棺。”花非花坐在高台之下,盘腿打坐,将体内的寒气一点点逼出来。

傅流云靠在那水晶棺上,闭目养神。

阿爷一直将死去多年的人安置在这水晶棺中,是为何故?因心中存了一丝眷恋还是愧疚?

梦里的阿娘是温婉的,永远那么淡淡地对着他笑,眼睛里永远闪耀着星辰一样的光。她总是在院子的花架下,摆上点心瓜果酒馔,清甜微酸的青梅酒是他长长久久的思念。

“很久很久以前,九州的一个偏远的小国,他们的王子是个年轻又英俊的少年,王妃贤淑又美丽,他们是这个国家最恩爱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可惜好景不长,王子的母亲无故病逝,国王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妻,新王后生了个小王子。新王后为了扶植小王子登上王位,做了很多坏事。她在国王的饮食中下药,以此操控国王,又害死那年轻的王妃。王子伤痛欲绝,离家出走数年,后来,他千辛万苦寻得千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圣物,灵珠,欲救王妃的性命。可是那国王却想用灵珠之力救活那死去多年的王后,灵珠只有一颗,只能救活一人。可怜的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年暮春,落雪轩中,阿娘坐在光影斑驳的院中,饮下一杯酸酸甜甜的青梅酒,给他讲了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坐在他边上捧着酒杯的女孩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阿绾,你若是那王子,你要怎么办呢?”阿娘温婉笑望着他,她永远那么温柔美丽。

那白衣少年纠结地握着酒杯,两眼放光,信誓旦旦,“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她。”

“果真孩子气。”阿娘笑着给他添了酒,他一口饮尽,双颊绯红,眼底酒色氤氲。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便蜷在花架下的美人榻上,拥着薄衾,迷迷茫茫地睡了过去。阿娘喝着酒,指点着阿七伏案临着碑帖。头顶花树灿烂,身边春光明媚。一切都那么美好,他安安静静地睡着。直到那红衣女人漫步进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