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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君亦止未到槐里时,皇甫丹就已收到消息,得知君亦止并不在宫中。

本想派人查查他在搞什么鬼,却又马上传出他赶赴槐里督巡秋防,还借三千金吾卫给岳暻助其攘夷,简直毫不遮掩,搅得声势浩大。

一国之君亲临平民苦地视察,是何等的关切民生,爱民如子?

对邻邦之难更是仗义襄援,远扬大国风度,百姓口口相传,他那赫赫声名又添几笔浓墨重彩。

皇甫丹夫妇却嗤之以鼻。

愚民无知,不知内情,他们却清楚得很。

那竖儒分明是听到那妖女的消息,巴巴跑来寻人来了。

可怜他们的宝贝女儿至今蒙在鼓里,月前还来信抱怨君上抱病不肯见她。

见女儿如此,他们越发不敢说出实情。

皇甫丹又想起数月进京时与薛家、前太子暗中见的那一面,简直就是大火疥子不出头,焖得慌。

薛文父子虽过度谨慎,不敢在他面前直言,话里话外也说得委婉,可他仍听出几分弦外之音。

大约他再诱掖奖劝一番,他们也会松口,只不过那时他仅作试探,没有将话说得太满。

不曾想,最至关重要的那个人却是个软脚蟹,白费他专门跑一趟去相见。

不怪先帝看不上自己的嫡长子。

这君亦荣心性软弱,朽木难雕,被人后来居上抢了皇位,又踩在脚下践踏了这些年,竟连半分气性都没有。

鼠目寸光,安于一隅,甫听得他提及扶正黜邪,欲助他夺回皇位,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什么玩意儿!

皇甫丹横眉冷竖,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一个个的,女儿是如此,这前太子也是如此,真是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操这些闲心。

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公子回来了。”

皇甫丹嗓音厚重,“让他进来。”

韦显宗作为皇甫丹义子,可谓尽心尽责,放着家中亲父亲母与几个弟妹在京都过年,自己作为长子,却跑到西北来皇甫丹跟前尽孝。

韦显宗阔步而入,朝皇甫丹恭敬一拜,随后压低声音与他说了几句。

“他要来献安......探望我?”皇甫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口角勾起,须髯轻颤。

韦显宗亦觉得莫名其妙,“以他的性子,即便是我们请他来,他都未必肯赏脸,这回自己主动上门,会不会是因为他因寻人不着,到将军府来寻我们的晦气?”

皇甫丹抚掌,沉思不语,觉得也不无可能,心下愈发忿忿不平。

韦显宗凝思了片刻,又接着道,“虽说文家刺杀那妖女的事办得不甚稳妥,倒也不至露出马脚,上回在槐里惊动了云浈,那些人我们都及时撤回,更是......”

他察觉皇甫丹立时沉下的脸,忽然噤声,跪倒在地。

“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槐里找那什么云浈的麻烦了?”皇甫丹双目含威,声音沉冷。

“义父恕罪,明月妹妹她心中无底,一直担心那云氏还活着后患无穷,连月来寝食不安,这才让儿子派人盯着那云浈一探究竟,儿子实在是心疼妹妹,义父虽一再强调不让我们再插手云氏之事,儿子却到底于心不忍......”韦显宗深谙皇甫丹爱女之心。

违抗将令必遭斥罚,但若是事出有因,且关乎其女,皇甫丹总会网开一面。

这番话经过几分润饰,应十分触动皇甫丹的心肠,韦显宗心中暗忖,总不能替人女儿办事,还要平白无故担个违背命令的罪名吧。

皇甫丹面色稍缓,心里的陈年痼疾又卷土重来。

唉,可惜自己没能有个亲儿子,可惜他的月儿没有个亲兄长护着,真是叫他死了也难以瞑目。

可见韦显宗不惜违背自己的命令也要去宽他儿的心,又颇感欣慰。

“起吧,宗儿。你怕月儿受委屈,可如今北境百姓对那妖妃口诛笔伐,恨之入骨,退一万步说,就算她重回宫中,天下悠悠众口,何惧不能以民意逼那位废黜她,那云氏既生死不明,又无迹可寻,何须在这关节上多此一举?”皇甫丹这话说的仍有些不痛快。

他有心匡扶新帝,才要女儿别再去管君亦止宠谁爱谁。

可那君亦荣是个扶不上墙的,自己女儿又一门心思地讨那位的好,如今更是不该去触那位的逆鳞。

虽然他也想为女儿永绝后患,却也不敢做得太过,连累女儿被厌恶。

“儿子定会好好劝慰明月妹妹。”韦显宗缓缓站起,换上一副请示的姿态,干瘦而黢黑的脸颊透着试探之意,“义父......君亦荣那边您看要不要再找机会敲打敲打?”

皇甫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霜鬓微耸,“不必了,且看看那目中无人的竖儒来献安做什么吧。”

......

蓝玄见了晏子缪手上因赶路握缰绳勒出的伤,心里极不厚道地笑他倒霉。

想到这回自己陪同君亦止前往献安,路上时间充裕得很,必不会像晏子缪那般皮伤肉痛的。

可当君亦止连赶一日的路都不曾提下榻休憩的时候,他才知是他太天真了。

君亦止此番前往献安,确实比从岳国赶往汴州那时要松缓些,不过依旧行色匆匆。

至于他为何如此,蓝玄经过几日的洞察推敲,终于得到了答案。

不就是想要早些办完事与云夫人会面嘛,让人家在汴州稍稍等一等又有何妨?或者直接将人一同带在身边也好啊,蓝玄腹诽。

生怕人家觉得他管得太多,偏由着她随性而为,自己却恨不得能快点插翅飞回人家身边,嘴硬得很。

虽然知道失而复得难免致患得患失,君上确实也有心反省自己那霸道强势的做派,想挽回在云夫人心中的印象,可也无须这样吧?

矫枉过正,真乃矫枉过正也!

蓝玄交换了另一只手握缰绳,很后悔自己大意,没有提前备下护手套。

他看向君亦止的背影,眼里充满怨念。

这云夫人全须全尾地回到身边,君上却好像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他也曾私下询问晏子缪,那闷葫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搞得他一肚子疑问不知何从消遣。

......

一个月后,君亦止再次踏足献安域内,依旧可闻得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秽骂污言。

蓝玄方知为何君上宁愿将云乐舒安置在汴州,也不愿让其父女二人一起到献安相见。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晚上,将军府设宴,皇甫丹夫妇与韦显宗列席迎接君亦止。

君亦止踏进门前,脸上的阴冷与厌恶立时便换作谦卑的笑脸。

他来时,早已做足心理准备。

皇甫丹夫妇连同韦显宗起身相迎,也做足了面上功夫,“君上远道而来,蓬荜生辉,臣等深感恩荣。”

说罢便指向主位,示意君亦止上座。

君亦止却径直走到侧座,兀自撩袍坐下,“今日不过是翁婿同堂,无关君臣,再者,主客有别,朕岂敢觍居上座?”

方入席便摆起了烟雾阵,皇甫丹看着君亦止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态度,心中直犯嘀咕。

到底不曾被他的举动冲昏头脑,毕竟曾经被啪啪打过脸。

如今想起,这张老脸还有些隐隐作痛。

可又不能把人从侧座上挖起来,塞到主座上。

皇甫丹心里对他不悦得很,懒得与他推让,便就势坐到主位上。

“席面皆是西北常见的菜式,君上与都护将军长居南境,平时吃得少,今日正好尝尝鲜。”秦霜年岁几近五十,却保养得当,加之衣着妆容皆极讲究,看起来像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与皇甫丹站在一起,俨然是对老夫少妻。

她善于交际,口齿灵动,见丈夫不再推让直接坐了主位,心中惶然,忙笑着缓和气氛。

蓝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摆着的炙羊肉、馕饼、烩菜、牛肉烤包等菜,笑道,“镇国大将军就在眼前,真乃小巫见大巫,夫人唤在下蓝玄即可,不敢妄称将军。这菜式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称得上瑶池盛宴了,多谢将军盛情。”

君亦止长指捏住鎏金撇口酒杯,轻轻上举,笑得极为客气,“费心了,朕敬各位一杯。”

众人举杯共饮,韦显宗借着举杯之际窥向蓝玄,难掩眼底不忿。

蓝玄余光略有察觉,却佯装不知。

这韦显宗自调到工部,虽挂了个侍郎之名,却闲得发慌。

除了督送贡品外无事可做,无怪休沐已过,还不着急回京上任,君亦止、蓝玄心里有数,便只当他是个透明人,不主动提及。

“君上大过年的跑这么远,就为了督巡那秋防之事,真是事事不假手于人,事必躬亲啊,只不过,如今朝中群龙无首,这边事毕了,您还是得早些回去主持政事,到底得以国祚政务为重,不能顾此失彼。”皇甫丹从盘中扯了一只羊腿,拿起利刃刷刷割下几块肉,意味不明地看向君亦止。

秦霜脸色一白,忙给他递眼色,皇甫丹却拿起肉,大口大口地放进嘴里嚼起来,很是不拘小节。

君亦止旁边的侍从躬身为其取炙羊肉,小小切成块状,放入盘中。

君亦止持箸夹取其中一块,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缓缓咽下,面色平静地说道,“岳父所言极是,朕不过觉得人既到了槐里,离献安脚程又这么近,又逢年节佳期,不来向岳父岳母问声安,心里总是过不去。”

他又举起酒杯,遥指上座,“数月前岳父回京,朕当日鬼迷心窍,对您言语不敬,现下已幡然醒悟,还望岳父海涵,别与朕计较。”

秦霜与韦显宗听到那声声岳父,自然惊诧连连,更别说君亦止竟当众举杯赔礼,这简直是旷世奇闻。

二人紧紧盯着君亦止的神情,只见他垂眸俯身,极为恭敬,寻不到半点作戏痕迹。

皇甫丹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肉,略有惊疑。

不知君亦止突然转性,是在打什么算盘。

他迟迟不举起酒杯回应,浑浊双目锐利地盯着君亦止,笑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说什么海不海涵的,再有,臣不过小小熹珍夫人的亲眷,如何担得起君上这声岳父?”

这话很是不给面子,秦霜恨不得冲过去揪皇甫丹的耳朵,让他别太过放肆。

眼下君亦止愿意屈尊示好,就该见好就收,再如此刁难下去,只怕是连带着女儿也要被误伤,女儿如今可是一心全装着君亦止,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父亲在后面拖后腿,那不得翻了天了。

君亦止竟没有生气,只将手中举了半天的酒杯轻轻搁置桌面,侧头与蓝玄道,“去将朕给岳父岳母赔罪的礼物呈上来。”

皇甫丹对他敌意尤甚,他直接祭出绝招,懒得软言磨泡。

这声岳母唤得秦霜心都化了,她斜睨皇甫丹一眼,狠狠地作了个口型,不知道是何意。

皇甫丹撇过脸,假装看不见。

蓝玄将一个剔红福字方盒送到席间,正欲直接呈与皇甫丹,君亦止却摆摆手,站起身,“给朕。”

众人不解看向他。

“岳父夸朕事事不假手于人,朕便贯彻到底,这赔礼之物自当也该由小婿亲手献上。”君亦止缓步向前,双手捧着盒子呈到皇甫丹面前,又亲启锁扣,将盒子打开,方便皇甫丹取看。

皇甫丹凝肃的脸色方见松动。

当朝皇帝以女婿之名给他亲奉赔礼,求他宽恕,这姿态简直不能再低了。

皇甫丹捡起桌上的绢子擦了擦手,将里面两张带有皇室暗纹的黄色开化纸一一展开细看。

“你......要立我儿为后?”皇甫丹不可置信地看向君亦止,同时将另外一张纸扬起,“这......”

“没错,朕要废黜云氏,将其逐出宫外,改立熹珍夫人为后。”

字字铮铮,石破天惊,一石激起千重浪,震得秦霜与韦显宗呆若木鸡,就连蓝玄也惊诧地扭头。

蓝玄主持缉捕之事时日不短,太知道君亦止对那位云夫人的偏爱,也知道他这一年来从未打消想要她回到身边的念头。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要将她废黜赶出宫外......

他想起这阵子君亦止时不时显出的愁绪和郁结,突然有些理解。

原来君上口中的退一步,退的竟是这么大的一步。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保得住心爱之人呢?

众人还陷于懵然之际,君亦止又重新执起酒杯,缓缓道,“这两道旨意已落朕的私印,回宫后转经礼部公于天下便可生效,朕此番是真的悔悟了,还望岳父岳母看在这满纸诚意上,宽恕小婿。”

皇甫丹肃然审视他,“此话当真?”

“自然。匣中两份文书皆有落印,朕便将之留给岳父,回宫后一个月内不见恩旨落地,岳父自可持文书前来对质,御史台的言官大概很是乐见此景。”君亦止清冷的脸庞映着酒液的浮光,笑容便有些晦暗不明。

皇甫丹端起自己的酒杯,抬了抬手,仰头饮尽,“那便先谢过君上了,只要君上待我儿好,我皇甫丹自然不会与君上为难。”

君亦止轻抬酒杯,晶莹的酒液入喉,他悠悠转身落了座,目光落在盘中的炙羊肉上。

“君上可多吃一些炙羊肉,这羊肉肉质鲜嫩,咸香弹口,吃了暖身......不像月儿那没口福的,自小便嫌弃羊肉有膻味,一口都不愿吃。”秦霜满脸喜色,扬手让侍从多削一些炙羊肉给君亦止飨用。

“多谢岳母厚爱,”君亦止顺着秦霜的话继续说,“从前朕糊涂,不曾悉心留意眼前人,又被云氏蛊惑挑拨,伤了明月妹妹的心,实在有愧。云氏恃宠而骄逃出宫外,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方知深情难许,那云氏待朕情薄如纸,朕何必自欺欺人......前些日子云氏终于落了网。”

“那云氏找到了?”秦霜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皇甫丹神情淡淡,盯着君亦止问,“哦?既然她回来了,君上拟这废妃诏书竟也舍得?”

“说来也怪,当时色令智昏,眼中只有她,可时隔一年再见,朕对其竟已无半分留恋,反觉得她虚情假意,目中无人,很是惹人厌恶,遑论她在外宿水飡风,日晒雨淋,容貌早不如当时,朕便生了废弃之心,索性不让其回宫了,也让明月妹妹少发些醋性。”

若不是自己知晓内情,蓝玄听着这话都要被说服了。

他暗中打量皇甫丹夫妇的表情,与他预想的所差不远。

若前面没有那诏书作底,空谈这些皇甫丹自然是不会信的。

可现下那二位脸上,肉眼可见的痛快酣畅,喜气盈盈。

秦霜作出愧色,笑道,“怪我夫妻二人太娇宠她,月儿毕竟还小,偶尔使些小性儿,还望君上多担待。”

君亦止道,“小婿明白。”

从前云氏那般张牙舞爪咄咄逼人,君亦止尚且对她偏宠无度,秦霜想起自己女儿闺中时虽有些骄横,却远没有云氏夸张,这君亦止定然能够包容,况且自己女儿马上就贵为中宫皇后,又无太后在上管制,谁能再给她半点儿委屈受?

想至此,秦霜安了心,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