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止既回宫,紫璃与两个孩子也不便留在宫中,翌日便迁回了王府住。
宫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云乐舒便又回到从前的日子,不是去找君亦萱说话,便是侍弄承天殿花园里的药田,翻看医书,看话本,写诗,作画,与阿兆比划功夫,静静地等君亦止下朝。
每日虽然也是满满当当的,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肖嬷嬷有一日看着御花园里长烟常常骑玩的小木马,忽然惘然地说了句,“天气凉了,宫里也冷清了许多。”
她忽然想,是天气凉,才让宫里看起来冷清吗?
慕梅也道,“等王妃娘娘家的小面团子入宫来见咱们娘娘,这宫里就又热闹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若在,或许大家就不会觉得冷清了。
这宫里也会因为那小小孩子的啼哭腾笑多几分朝气与喧闹,那孩子是她与君亦止的结晶和骨血,她越是想念,就越对君亦止依恋。
两人在床榻之间,意惹情牵,缠绵难解。
面对云乐舒越发的痴缠,君亦止以吻倾诉,以身抚慰,在风雨翻浪里与她亲密交融,用情欲和爱意宽慰她,温柔地烫平她心中的每一道皱褶。
他时时刻刻庆幸自己拥有她,她亦无时无刻窃喜身边有他陪伴。
只是,有个孩子,会更好......
“舒儿,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但是太医说你的身子最好还是养一养,如此才能怀上康健的孩儿。”君亦止穿上中衣,坐到床畔。
云乐舒从屏风后走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怔怔地看向他手边空了的药碗。
那是避子汤,专给男子服用的药剂,自小产后,两个人每次亲近,君亦止都会在事后服药。
他不愿她怀上不健康的孩子,不愿她身体遭罪,也不愿她承受一丁半点的风险,所以连喝避子汤这种伤身的事情他都主动揽下。
那避子汤到底还是伤身,她也心疼。
殿中暖炉正热,云乐舒身上沐浴后的水汽正在慢慢蒸发,领口露出雪白的肌肤,上面勾勒出欢爱的形迹。
君亦止怕她多想,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床上来,“舒儿......虽然我也期待有孩子,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只有你好好儿的,我才能考虑孩子的事情。”
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她寒疾未愈,看她穿着单薄的中衣,顺手捞起床上的被衾将她仔仔细细地裹了起来。
她乖乖窝在他怀里,轻轻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便等一等吧。”
是那个夭折的孩子留下的遗憾让她生了执念,也是长烟和皓月冰雪可爱的模样让她失了理智。
君亦止松了口气,又听她哑着声音问道,“我这样缠着你,你会不会觉得厌倦?”
他哑然失笑,在烛光澄映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了许久。
秋水连波一双眸,修眉联娟,眉峰轻绞,唇色娇妍欲滴,肌映流霞。
经过一场云朝雨暮,整个人透着一股风流旖旎的情韵。
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颦笑嗔怒,轻易便使他神摇意夺。
这是站在他心尖上的人,是他最爱的女人,是他苦苦求来的女人。
她全心全意爱他,向他撒娇,与他索爱,这是他梦寐以求之事,怎会厌倦呢?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厌倦?若不是意志坚定,只怕我早被臣民们打为昏君淫主之流......”他逼近她,用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
额头相抵,两片唇缓缓贴上她的口,舌头像灵蛇蹿进洞穴,衔起她的舌尖,刻意地挑逗。
云乐舒只觉自己意识就要崩溃,不经意触及他身上某处,烫手般地将他一把推开,“你......你又......”
“我喜欢你这般没脸没皮地黏我,虽说这身子并非铁打,却暂且承受得住......舒儿......你便尽管勾引。”他盯着她涨红的脸,笑得欢畅淋漓,转而起身往桌案方向去,“好了,我与你说说正事,我亲拟了一份封后册书,到时候要公示天下的,你看看措词可否,有没有要改的?”
云乐舒好容易才觉身上的燥热散了些,伸手去捞床边的茶水来喝,听到他说起册书,又将茶盏放下,“那不是该由礼部拟文吗,怎么是你来写?”
“那茶凉了,又酽,不能喝。”君亦止拿来册书,见她要饮床头的冷茶,忙将茶盏夺过,转身去桌上倒宫婢才换上的热茶,送到床上给她。
她接过,饮了几口,才拿起册文来看。
“我自己亲封的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册文由我来写,有何不妥?礼部的人用惯陈词滥调,我看着都觉俗套。”他顺手接过她饮过的茶水,就着杯口饮尽,搁回床边小几上,挨着她,陪她看册文。
“......明关雎之风化,美螽斯之众多。欲正邦基,在求德阀。询于壸范,敦此人伦。诞告彤庭,庸彰懿烁。咨尔公孙氏,为国相之女,庆流令淑,望蔼高华,性禀柔闲,体含仁厚,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授图史以自览,节环佩而有容。宜登金屋之荣,用表玉衣之瑞。袆褕无阙,龟筮协从......”
“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云乐舒冁然大笑,葱白一样的指尖指向自己,“还不如给礼部去写,好歹用词遣句收敛些,也贴切些,这册文叫别人听见,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上头写的是我,求求这位爷,拿回去改一改罢?”
“在我眼里,你就有这般好,全天下的珠玑美言都写上去还觉不够,我不想改。”他从她手里拿回册文,小心折好,又强调了一句,“绝不改。”
云乐舒看他这样,哭笑不得,“那你还拿来与我看,还叫我审阅厘正?”
他学她狡黠一笑,“只是给你看看我眼中的你,是怎样的璀璨如星,完美无疵。”
但其实,他只是不愿与天下人分享真实的她。
别人只需要笼统地知道她很好便可,她身上的每一处独特的光芒,他不想让人知道去。
她只觉得他幼稚得很,心里却颇感熨帖,明明欣喜却装作不屑,“左右我不要那立后典礼,这册文不用当着我的面念与群臣百官听,不改就不改了。”
“你嫌册封礼麻烦琐碎,那宣召那日,我便陪你回百灵山去祭拜岳父岳母吧,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正妻,也是唯一的妻,不会再有别人......今后,只怕要委屈你与我在这深宫里,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双狭长丹凤眼,浮起清风朗月的笑,像春天里被日头晒过的碧湖水,有些暖,有些波澜,又有些缱绻,浮浮沉沉地,涤荡着她的心波,让她的心也跟着动荡起来。
唯一的妻......
他本该有三宫六院,但他说他只要她一个......
“好......那,做你的皇后,是不是可以偷偷出宫玩?”她笑眯眯地扯他的袖。
她一双酒靥尤其明媚,君亦止仿佛看到多年前,街上乍见之场景,那时的她站在高檐青瓦之巅,笑得明澈张扬。
“自然不可以。”他断然拒绝。
见她不高兴地耷拉下眼皮,又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不可以偷偷出去,但是可以光明正大从宫门出去。”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眼里又有了光,双手情不自禁勾过他挺直的脖颈,送上香吻一枚。
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又说起正事。
“此番陈孚随汴州都督高越立了大功,我给二人均擢升了官秩,若非他们在紧要关头奋起佐战,只怕还杀不了皇甫丹父子,高越此人能将陈孚教导得骁勇善战,谋略过人,确实令人倍感意外,这陈孚小小年纪,就能这样身先士卒、覆军杀将的魄力,十分难得。”君亦止道,“让他们领着军队守着汴州,我也放心。”
“他们严守在汴州,那槐里那边呢?”
“那边已增设军队布防,在原有基础上,将守军人数增至两倍。”
“兵燹未平,伤亡无数,军心待抚,辎重粮草也还未续,叛乱才熄就这样严阵以待,是因为岳国吗?”
君亦止声音里多了几分幽沉,“图璧因此战七损八伤,反而让岳国占了利,这几年风云突变,不曾料想岳暻的野心这样重,竟欲借叛军之手染指图璧江河,如今的岳国令临近诸国忌惮,槐里在其南,紧挨边境,若岳暻有掠地攻城之心,我军此时应战,并无绝对胜算。”
云乐舒柳眉蹙起,心中忧悒,想替他分忧,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不禁有些后悔,当日在大佛寺不该对岳暻那样横眉怒目。
当时若是委婉相劝,也不至于激怒他,若是他有日兵临城下,她或许还能借着曾经在八王手下救过他的恩情为图璧争取些时间。
“图璧到底国威尚在,岳暻又师出无名,应有顾忌,舒儿,别担心。”他朝她轻轻一笑。
云乐舒想宽他的心,主动说起她那年遇到岳暻的事情,“我与你说个秘密,其实......我那年从宫里出去,在金陵遇到了岳暻,他那时候为了抗夷,从文渊、楚濮手中买下一批兵器填补军需,见我被文渊为难,便救了我,他后来好心搭送我去汴州,再后来我在汴州遇难,被好心人救起,阴差阳错去了岳国,也是他找医士替我疗伤,还......还送我回槐里,后来我也帮了他大忙,不仅为他的奶嬷嬷送终,还救过他一命,或许我能当个说客......”
两人在大佛寺闹了不快,只怕岳暻不会轻易卖她面子,云乐舒越说越没底气。
君亦止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那时在汴州找到云乐舒,他没有过问太多,她也不愿多说,是以,他并不知道她与岳暻有这番曲折际遇。
她说岳暻从文渊、楚濮手中买下兵器,那么,或许他就是那个他们怎么查都查无此人的“刘老板”。
他能直接找到楚濮、文家,当中必有人为之牵线。
当时汴州关口渡口均设排查,他运送那批兵器又能顺利将云乐舒送离金陵直达汴州......
那汴州府尹何坚只怕与之早有勾结,怪道会在此时投向敌营,打得他措手不及。
如此看来,岳暻的野心早就种下,只是他一直未曾发觉罢了。
云乐舒一副懵懂天真,他将满腹心思藏下心头,笑着说道,“何须你去当说客,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听说岳暻此人恣情纵欲,狂蜂浪蝶,他不信他三番两次地帮一个女人,仅仅处于道义,未有一丝非分之念。
君亦止心头添了新的愁思,还暗生了一份妒意。
他拉起面前人的手,语气温柔到极致,“以后你再见他,须得由我陪着,不......不必见他,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便可。”
他心里烧着火,熊熊扑着心口,却不舍得殃及眼前柔情似水的女人。
她爱他,旁的人不会在她心头落下只影片光。
他这般想着,心里又稳当服帖起来。
“咱们君上......是在吃味?”她咯咯笑了起来。
君亦止板了脸,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记,“不说他了。”
云乐舒抿了抿嘴,睨他一眼,才缓缓收起嬉笑。
“虽逆党伏诛,前太子已故,其遗孀孤子如何处置,朝中已有决断,但是薛若柳于你,有姊妹之情,我想再问问你的意见。”
薛若柳母子至今还在大理寺关着。
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云乐舒还是将薛若柳当做姐姐的,她的苦难皆因薛家而起,可薛若柳那些年对她的好,真真切切,不容置疑。
可如今她作为敌党遗孀,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儿子——前太子之后,还被叛军推举为图璧正统后人,尊称为皇太孙。
这孩子活着,便仍给叛党余孽留下一丝希冀,若被有心之人再度利用,又会危及君亦止的地位。
她心疼那个孩子,可更害怕给君亦止带来额外的危机。
是以,她狠了心不去过问。
“舒儿......薛若柳可留,可那个孩子......”君亦止缓缓道。
“我想去见见大姐姐。”她没有出口反对。
君亦止知道她已权衡在心。
“好......”他抚摸她的背,语气低绵,“舒儿......多谢你一心为我。”
她顺势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脖上,两人身上皆是暖意氤氲。
她贪恋这样的时刻,红唇微动,“阿止哥哥,谢什么,我可是你的妻子啊......”
所以,永远将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