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方
映月阁
清晨的映月阁褪去了黑夜的遮蔽,乘着一身露气在阳光下如仙人沐霞而归。
洒扫干活的宫人们正有序的做着自己手里工作,四五个二八之年的娇俏宫女手持白玉瓶采集霜露,忙碌间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中却透着一股沉沉的憋闷感。
偌大的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宫人在干活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像是生怕惊动屋中的主人。
祁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两道剑眉不禁蹙起,他就想不通了,原本温柔可人的妹妹怎么如今的身上有这么大的戾气,难道锦衣玉食还将人的脾气给养坏了?
“舅爷,您来了。”
渠嬷嬷早早的就在门口处等着祁云的到来,祁云听到这一声‘舅爷’心里就是有再大的不耐也消散几分,毕竟是自己嫡亲妹子,一母同胞总不能因为这些细枝末微生疏了不是。
“太夫人身子可还康泰?最近天气转凉她耐不住寒,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
祁云本是想象征性的说说,可是说着说着倒有了几分真情实意,说到底还是那份血肉至亲丢不下。
“老奴先替太夫人多谢舅爷关心了,不瞒您,夫人这些日子确实身子不爽利,这不心里想念娘家至亲所以才派人请您来坐坐,说说体己话,心胸舒畅了兴许还能早日痊愈了。”
渠嬷嬷脸上的表情谦卑有度没有丝毫的桀骜,这点让祁云有些满意,毕竟物肖主人,小中窥大,这下人的恭敬足以表明主子的态度。
“舅爷,夫人一早就吩咐了,您来了正好一起用早膳。”
渠嬷嬷笑的得体,侧身将祁云让了进来,“对对,可不能让太夫人等急了,若是影响了膳食规律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舅爷言重了,凭您与夫人的关系说这些岂不生分了,夫人总说这映月阁虽好可还总是念着母家闺阁,这人啊都是恋旧的,哪能因为移物换景就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祁云笑得和善,见妹妹身边的人这样识趣儿,他倒不妨卖她两分面子,“欸,太夫人身边还好有你们这些忠仆伺候的仔细,主子身边就是要有敢说真话的人。”
“哎,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里的子侄还在祁家分支做管家了吧。”
渠嬷嬷眸子不经意的闪了闪,随后恭敬的回复道:“家中如今老人都走了唯有这么一两个不成器的子侄,这些年多亏祁家庇护不至于让他们日子太难过。”
祁云站定单手背在身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无妨,不过祁家旁支这些年虽然荣华还在,可终究不是主家,这样,等回头就调他们来祁家来,祁家向来善待忠仆,只要好好干过好日子倒不难。”
渠嬷嬷闻言一怔,像是被天大的惊喜给震懵了,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祁云见她这样‘浅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毫不掩饰的样子似乎已经断定这样的‘厚待’对方一定感恩戴德。
“怎么了,惊着了?哈哈哈……”
渠嬷嬷终于被这笑声给回了神,‘又惊又喜’的说着,眼眶里还隐隐带着一丝泪意,给人真挚却不趋炎附势的既视感,“老奴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主家这样的庇护,这,这让老奴该如何报答主家大恩啊……”
祁云不怕她‘感动’,就怕无动于衷,这样的反馈恰到好处,也是最让祁云舒心的‘成果’,这个渠嬷嬷别看只是个掌事姑姑,若是拉拢过来哪怕交个善缘兴许在未来还能有大用处呢。
“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好好照顾太夫人这是应得的奖赏。”
“好了,前面带路吧,别让太夫人久等了。”
渠嬷嬷手臂一伸请祁云先行,自己侧身而行落后半步,没人看见渠嬷嬷在转身之际眼神中冷意幽深。
后庭中的女子似花非花,即便成为了明日黄花,但是脚步所至便能踏雪留痕,自作聪明终究会遭了反噬。
二楼上的窗棂前入目之下便是整个后庭,记得这座映月阁刚修好时太夫人最是喜欢站在此处登高望远,站在这里似乎可以将掌控后庭的权势具象化,那种迷人的滋味让人贪婪得一再迷失,后来她便习惯了无事在这里凭窗而眺。
带着清晨霜露的风从窗口涌进来胜过最好的醒神佳品,那清冽的感觉让她这几日来的昏沉有了片刻轻松。
“臣祁云参见太夫人顺意康泰。”
祁云的声音打乱了太夫人的思绪,回神看向跟自己恭敬行礼的祁云,太夫人眼睛里惊诧一闪而过,须臾间脸上就适时地浮现亲切的笑容,“自家人何须多礼啊。来,快起。”
说着就要扶起祁云,祁云也顺着太夫人的手起了身,“俗话讲,礼不可废,妹妹如今是太夫人,哪能在礼数上怠慢了。”
祁云跟着太夫人走到临窗的紫檀雕花软塌上坐下,两人隔着凭几相对而坐,不一会宫人就将煮好的果茶端了上来。
“哥哥一早前来,我总该招待的,这不提前就让人安排好了早膳,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定要多用些。”
太夫人本来年轻时就是端庄的美人,如今花期不在却还是风韵犹存,笑起来让人很是舒服。
毕竟以前两人的关系很好,祁云看她笑了仿佛又回到年少之时,不禁有一瞬间的感慨盈动心间。
“太夫人……”
“哥哥还是叫我小婉吧。”
祁云闻言一怔,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久远了,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这两个称呼间跨着半辈子。
“欸,自从你嫁了人这什么事都得有规矩束缚,今日若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倒真要被岁月淹没了,想不到当年在我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成了如今巴方最尊贵的太夫人。”
太夫人听着眼前之人说起的以前,心里也不由恍惚一瞬,这也就是他提起,不然连自己都不记得那个跟在他身后永远在命运的关口处被舍弃的‘小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