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风要知难而退时,身旁的男人开了口,许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秋天的落叶携晚辉而归,终归于萧索之中。
“前朝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吗?”
男人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听在耳中有些失真,风不想再让外界的那些糟心事烦着殿下了。
可是那人执拗的望向他,风无奈的将探听到的事和盘托出,“殿下是这样的……”
殷昭看着天上的明月仔细的听着,可是听到最后紧蹙的眉心却昭示着他此刻心里的复杂。
“这么说,大王依旧要让兕国分兵出面驰援西南?”
风艰难的点点头,没有言语。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寂静,风赶紧给他拍拍后背顺顺气,嘴上还忍不住唠叨着,“殿下,你看你,跟你说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将身子养好,不然这伤寒总是拖着不彻底治愈是要出大事的!”
风向来直言直语,殷昭也不厌烦他,尤其是身居高位久了他越发的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有时候处理公务其实是在尽力的逼迫自己忙碌起来不去内耗。
可是有时许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自从成为太子以后,他周边就充斥着两种人,一种是为了他的权势趋炎附势之徒,还有一种就是将他的言辞当做圭臬而信奉的心腹。
除此以外只有裴阳跟风能跟自己说些看似忤逆之言了。
殷昭在风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剧烈的咳嗽,眼眶肿胀,双目染着血色,即便如此他也不容许自己多脆弱一刻,摆了摆手,“无妨,不过是风寒罢了。”
这话听着风只想抓着他的双肩摇晃,什么叫‘不过风寒罢了’!
他本来在得风寒前就将身体透支的太过了,不然凭着他常年习武的体魄也不会轻易染上风寒!
这些年谁都知道殷商的太子殿下惩治贪官污吏,整治前朝漏弊,夙兴夜寐殚精竭虑,连民间都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储君心生爱戴。
可是短短五年做到这个地步,哪里是用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
他跟霖是跟着殿下一路走来的,自然见证了他的难处,也见证了他被权臣掣肘时的愤怒。
寒来暑往,不过五个春秋,殿下却帮着大王清除了大部分的前朝流弊,明明还是少年却因为多年的勤政硬生生给自己的身上加上了岁月的寒霜。
早上看见内侍给殿下篦发时,隐约看见一缕银丝,那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这般不爱惜身子,难道真的要青丝染寒霜,少年迟暮吗?
“殿下,巫医说了,这伤寒之症若是一直拖着不好终究会变成大患的。”
“您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殷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自嘲一笑,“是啊,本殿如今被禁足这东宫之中,犹如笼中之雀,什么都做不了,便是不想休息又能作甚?”
“殿下,您别这样说,大王,大王他定然另有计较,不会一直关着您的……”风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笨嘴拙舌,不管说什么开解的话都如此的苍白。
殷昭难得见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失笑,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本殿没有怪你,知晓你是为了本殿的身子担忧。”
“本殿只是有些茫然罢了……”
殷昭声音缥缈,心情如同这声音一样茫然无力,还有一丝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然父王为何会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以至于一丝颜面都不曾留给他?
那日父王怒气冲冠的站在御阶之上,眼神犀利的睨视着他,隔着冰冷的冕旒,珠玉光彩夺目,可是那背后的眼神却隐隐泛着寒光。
冷,很冷,直至隔了数日,他想起那无端的对视依旧如坠冰窟。
为何?
当时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最终就化作了这两个字。
他不懂父王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他难道真的做错了?真的僭越了王权?
可是上朝参政,受自己储君之权的人不是他么?
这些日子他被禁足在东宫无数次回想当日的情景,得到的结果皆是他没有错!
他不是在阻挠前线的作战,恰恰他看出了前线的危机才不能放任一条极有可能推波助澜,造成大商危机的政令传出王宫,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成了僭越的铁证。
前线危机,战机也稍纵即逝,一旦北线分兵驰援,定然会造成北线空虚,到时将失去压制北疆的所有优势,他不相信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父王会不懂。
除非他是有意为之,他是不顾前线的胜负也要兕国大伤元气。
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忌惮。
大王已经不惜行借刀杀人之举铲除这插在心底的骨刺了。
如今的诸侯国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谁都希望兕国能在这场战役里马失前蹄,只要摔下神坛他们就能将这块失去爪牙的肥肉分而食之。
殷昭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不只因为他与兕寒一见如故,更多的是他从兕寒身上看出了‘分寸’二字。
兕寒无疑是同龄人里的龙凤之辈,能力强悍却头脑清醒,看得清自己也看得懂时局,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分析出一条最适合兕国要走的路。
只要殷商能足够强大,兕国将永远不会成为大商的绊脚石。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成为大商征伐天下最利的刀!
只可惜父王似乎不相信他的话,甚至因为他的谏言而恼了他,井国本就是农桑之地,而且井侯长袖善舞,最是狡诈,从明月楼的密报就能看出井侯将嫡公主嫁到大商本就是存着图谋大位的心思。
呵呵,这些人还真是沉不住气,他如今虽为储君,可是储君与君王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他们怎么就相信一个太子妃就能顺利成为未来的王后呢?
退一万步,就算成为了王后又怎么样,大商的储君绝不是一个嫡子的名分就能胜任的,这天下可再也容不下一个昏庸之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