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动了下耳朵,看了下四周。
如今的大盛还处于建国伊始,故而并不似上个世界大兴那般,一个主子身边跟着各种宫人。
萧承煦的住所也有侍女,只是他并非娇气的性子,所以屋里惯来没有要人跟着伺候的习惯,这会儿自然也无需摒退左右。
他看着方多病将他的手又握紧了几分,郑重地抬起双眼,轻声问着自己:“殿下可是对王位有意?”
对王位有意吗?
萧承煦不知道。
自小时候起,父王便时常征战沙场,他们这些年纪还小的皇子并不像年长的兄长那般能够时常得到父王的教导。
对他而言,担任着父辈责任,教导他为人处世之人,是三哥萧承睿。
他与三哥的长子萧启翰同龄,母妃怀承轩时怀相不好,所以很长时间他都是在三哥宫中,被三嫂照顾教养,即便母妃养好了身子,三嫂待他也十分照顾,几乎将他当做亲子一般。
更别说幼时三哥还因为救自己而受了剑伤,至今还时常会因为旧伤而犯咳症。
所以尽管父王这两年曾经暗示他,往后要将王位传给自己,尽管他也并非没有为此而沾沾自喜,但在他心中,其实三哥要远比自己适合得多。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并非一定要如父王所愿那般坐上王位,他不愿因为王位与三哥起嫌隙,也相信即便自己只是亲王,三哥也绝对会善待自己。
但如今他心中所想明明未曾改变,但想到三哥登上王位,他心中便生出许多郁结。
难道是因为人终究会变?
即便是他,也因为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生出了争夺的野心?
萧承煦眉毛紧紧地拧起,憋着气般地嘟囔了一声:“我若是知道,便不至于如此纠结了。”
方多病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因他这孩子气的模样而微微弯起了双眼。
“人的经历与时间的不同,所想要的自然也会不同。”他捏了捏掌中比自己略小一些的手,“你若是真的对王位有心,只要在不违背你本心,不会让自己后悔的情况下做的任何事,我都会帮你。”
“这第一步,便先从去雍临开始。”方多病侧了侧头,对上了少年有些愣愣的目光,“若是你觉得不去便会后悔,那便去,我陪你一起。”
明明作为他的门客,方多病这番话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下属献出的忠诚,本就再正常不过,萧承煦却偏偏仿佛从中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人看他的眼神,过于炙热,目光烫得他几乎立刻缩回了被握着的手,手足无措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甚至退后了半步。
从父王说完了雍临之事后一直困扰着他的那股声音因为这骤升的情绪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他说不出的局促。
“算了算了。”他揉了揉心口,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这本就是三哥省亲的事,我跟着掺和又算什么,即便我抢着办成了,也会被议论不顾念手足之情。再说了,我也不想三哥难过,你……你还是当我没说过好了!”
方多病跟着他站起来,“真的?殿下可别因为一时意气,叫自己后悔。”
他越说,萧承煦反倒越觉得方才那会儿的自己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
明明他一个十七岁,还未及冠的小皇子,与雍临王从无交集,更说不上话,即便他去了,也是要通过三嫂来说服雍临王的。
父王会跟他提起雍临之事,或许有叫他要提防三哥势力过大的意思,但真的指望他想到其他什么收服雍临的法子,应当也是没有的。
“我方才是不是有些不对劲?”萧承煦重新拧起了眉毛,怀疑地看向方多病。
若是没接触过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他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怀疑。
但亲眼见过方多病又是算命,又是凭空变出东西,他遇到这种事,难免不往鬼神身上想。
方多病还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分神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也很难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只能道:“放心吧,若真的有什么不妥,我也在你的身边,不会叫殿下你出问题的。”
萧承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其实是在父王的跟前开始,与方多病并未接触,反倒是如今跟他聊了一会儿,才从那种浑噩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所以他如今恢复,是与眼前这人有关?
他抿了抿唇,心中顿时安定了几分,还对方才对这人的怀疑生出了些许歉意。
也不知道这家伙发现了没有?
他眼睛不自在地转了转,目光落在了方多病身上素色的布衣上,脱口而出道:“怎么你还穿着这些衣服?”
方多病垂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布衣。
确实,不管哪个世界,他都很少穿得这么朴素,不过他如今的身份毕竟只是个游医,也不好再着绫罗绸缎,不然岂非很快便叫人瞧出了不对。
萧承煦却很快想到了补偿这人的法子,眉眼顿时灵动起来,“你好歹是我如今唯一的门客,等会儿我便叫人来给你做几身衣服。”
他性子有些说风便是雨,嘴上说着等会儿,却又忍不住抓起了方多病的手,拖着人往外跑,“你早就该与我说这衣服的事情了。若是被母妃看见了,一定又要说我不够细致,有失待客之道。”
方多病顿时失笑,其实他第一次前去盛王殿中给他调理身子的时候,沐王妃便隐晦地问过他在宫中可有什么需要。
他当时回答的是他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宫中的一切都很好,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让她不必为自己费心。
大抵是觉得他瞧着更习惯于一身简单的布衣,所以细致贴心的沐王妃虽说特意为他打点过生活,却不曾干涉过他的住行习性。
活了上千年,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娇养出来的小少爷,而哪怕是一身布衣,他也是选过舒适柔软的料子,所以倒也没什么不适的。
如今倒是被才想起来这一茬的萧承煦给从头到脚地重新安排了一回,叫他很快换回了自己更加熟悉的精细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