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本还是担心坐着的姿势会叫方多病拔箭后伤口更加严重,但萧承煦却摆出一副一意孤行的状态,他也不敢继续劝诫,只好配合着他拔出了方多病体内的断箭。
叫他意外的是,箭拔出来时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鲜血四溅,伤口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他连忙将止血散上在方多病的伤口处,将他剩下的衣衫也剪开之后,用绢帛将他的伤口包裹了起来。
萧承煦的脸色很快就开始发白,他身体本就还没好,好在方多病体内的扬州慢很快便随着他渡进的那部分内力运转了起来,而军医又在帮这人包扎伤口,他便顺势将内力收了回来。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闭上了眼睛,一脸沉静的方多病,等军医帮他包好了伤口,起身去煎药时,才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寻了条腰带系上后,将等在营帐外的萧承轩唤了进来。
萧承轩一进屋便忍不住追问:“哥,方大哥没事吧?箭拔出来了吗?”
萧承煦黑着张脸,点了点头,“箭是拔出来了,不过箭上有毒,军医擅长的只是外伤,这毒怕是还得方多病自己想办法解决。”
若是解决不了,便……
他紧了紧拳头,忍不住道:“你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萧承轩顶着红肿的双眼点了点头,“昨日上午我带兵前去迎战梁军,一开始我们还是占的上风,很快梁军便开始败退,我……我受了敌军的激将法,追了上去。还未到峡谷,我便已经察觉出不对,我记得哥你说过那里的地形,只是当我们想要撤退时,大批的梁军却突然从后方出现,将我们逼入了峡谷之中。”
他面色带着懊恼,“我本想直接带人冲出来,可惜梁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没能冲出峡谷,便损失惨重,只好又退了回去。”
“方大哥来的时候,梁军的人更多了,我们与方大哥里应外合,才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萧承轩两只眼睛又红了起来,“只是……只是梁军见我们快要突围,便索性将箭都瞄准了我,想要了我的性命,方大哥为了保护我才……才意外中了箭。”
萧承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色忽的变得更难看了几分。
萧承轩以为他是对自己失望了,不由得丧气地垂下了脑袋,“哥,都是我太冲动,才会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你……你罚我吧!”
确实该叫他长个记性。
萧承煦让他下去领了二十军棍,在他们打下下一座城池前,与鹰啸营的将士们同吃同住一段时日,也好让他领回一下行军之苦,做事三思而后行,别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上一世这小子便因为太过冲动而惹出了不少麻烦,即便后来成熟了一些,也还是免不了暴躁易怒的性子,如今正是磨砺他的恰当时机。
待萧承轩出去之后,萧承煦才回到了屏风后,坐在了方多病的床边。
在另一半神魂的记忆里,这人只有那一次带着他跳下悬崖,才会如这般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
他轻轻将手搭在方多病的小臂上,这人体内的扬州慢运转得越来越快,就连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许多。
“你是故意的吧?”他垂下眼睫,声音低哑地问。
方多病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侧身吐出一口污血,才慢吞吞地捂着心口坐起身。
他情况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糟,毕竟他中箭之前已经用扬州慢护住了心脉,虽说中了毒,但这毒药虽烈,却是能以内力逼出的,对他来说算不上太危险。
他看着垂敛着眼睫,一脸平静的萧承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临时想到的苦肉计没有生效就算了,还被看穿了,大抵又要被这人冷上一段时日了。
他试探地伸手覆在萧承煦的手背上,“要说故意的,倒也不算,只是那支箭朝心口射来的时候,人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样便能叫你放开心神。”
萧承煦抬起眼,覆着水光的双眼中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因为别的情绪,叫他看起来有些脆弱。
方多病心口抽疼了一下,他发觉在对着萧承煦的这一半神魂时,他似乎总是在做错的事。
他伸出手想要抱一抱眼前这个本就因为生病而面色苍白的人,萧承煦却是突然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气大得方多病脸都偏到了一侧,口中的血腥味叫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不久前吐出的污血,还是因为这一掌叫口腔磕破出了血。
他不算是意外,这事本就是他做错了,但伸出去的手却是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人现在大抵不会想要他的怀抱。
“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听见萧承煦强压着哭腔,沙哑地挤出这句话。
方多病转过脸来,便见眼前的这位殿下泪水早已控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湿润的眼睛里蓄满了难过、挫败跟后怕。
他意识到什么一般地再度伸出手。
萧承煦避开了他心口上的伤,投入了他的怀中。
滚烫的泪水落在了他未着片缕的肩上,方多病连忙搂住怀里的一言不发默默流泪的燕王殿下,抬手落在他后脑上安抚地轻揉着。
“我……我就是晃了下神,其实算不上故意的,而且……而且我身体很好,只是一支毒箭,要不了我的命的。”
他口舌全然没了前些日子对着自己时的巧言善辩,反倒显得有些笨拙。
萧承煦扯起袖子掖了掖泪水,反倒比他显得更加平静,“不必再跟我炫耀你做的蠢事。”
他顿时悻悻地闭了嘴,也不管心口还疼着,另一只手也环抱了过来,将他紧紧地搂住。
“你……”萧承煦动了动身体,却不敢用力挣脱,只是皱着眉道:“你不要命了?”
方多病没搭话,只是侧头蹭了蹭他的脸,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颧骨后,才略分开些,细细地看着他的脸。
萧承煦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很快便别过了脸。
方多病这才轻笑了一声,“我命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