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漫山红的请柬虽是姗姗来迟,但总归是送到了。
方多病跟方则仕通了气,又传信回了百川院,才跟着李莲花依据着请柬上的时间,到了上面指定的地点。
这回没了笛飞声跟苏小慵,他们也不必分成两趟马车,方多病运转内力,驱除了车内迷香的作用后,便侧头看着李莲花。
已经闻到了这股异样香味的老狐狸眼波一转,朝他看了一眼后,轻轻将头靠在了车厢上,缓缓地合起了眼睛。
果然,上一次在去女宅的路上,这人的昏睡估计也是装的。
碧茶乃世间至毒,毒性霸道,中了这毒的李莲花,也可以称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百毒不侵,所以从前才能随意地点燃安神香来放倒自己。
因为这人压根便不受迷香的影响。
这会儿老狐狸闭着眼睛,指不定就是在记路呢。
方多病嘴角微微勾起,目光透过随着马车晃动着的车帘,打量了一下窗外。
今日天色还算不错。
他们乘马车至少要行驶上半个时辰,他没看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抱起手中的尔雅剑,运转起扬州慢修炼了起来。
故而并未注意到自己开始练功后,本是靠着车厢睡觉的李莲花缓缓地睁开了眼,不知想什么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换了个更自在些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两人如方多病记忆中那般被领着换了两次船,才终于抵达了香山的山脚下。
大抵是因为他们出发的时间与从前那次有了些许差异,他们到山上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李莲花仍旧像记忆中那般选了西妃的护甲,方多病看了眼昭翎公主那根被啃过的鸡爪,无语地取下后丢到了一边。
比起早就已经将女宅逛了个彻底的方多病,李莲花对香山这处不为人知的府邸倒是颇有兴趣,一路不断打量着周围。
待碧凰领他们到了浣纱阁处,让他们沐浴更衣的时候,方多病才想起来上回他与李莲花分开了,他自己本就不喜这类似于官场上扬州瘦马的这套,自然是没有下水便直接出来了。
可李莲花却是是换了身衣服的。
虽然知道以李莲花的性子,做了什么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在各自分开之前果断地黏上了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的老狐狸。
李莲花自然不可能对他这么大个人视而不见,眉梢一挑,眼睛便转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打趣地看着他。
方多病将手搭上他的肩,格外理直气壮,“那些个女子都是可怜人,我得看着点你。”
李莲花懒得反驳,只是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
打扮轻薄的侍女捧着几身衣衫走上前来,泉浴池热气蒸腾着她们轻纱质地的衣裙,叫纱裙底下纤细白糯的身子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叫浣纱阁这处清雅之名也带上了几分酒池肉林之感。
方多病将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
只见这人好似并未瞧见侍女身上清凉的穿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侍女捧着的那些个衣服上,似是挑拣着一般。
他最后选了身卢灰色的衣衫,对捧着这身衣衫的侍女道:“在下并无在外洗浴的习惯,便劳烦姑娘打盆水,我稍稍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就是了。”
那捧着衣衫的侍女轻轻应了一声,将这身衣衫放到了一旁,到一旁去取了打水的木盆。
方多病自然也跟着选了一身白色的劲装,自然而然地贴着李莲花站在了一旁。
从前的他或许并不理解李莲花为何特意换了身衣衫,如今却已经明白了,这被邀请来漫山红宴席的,大多是对其有些了解的。
在还不知道玉楼春目的的情况下,融入其中才是最好的掩饰自己的法子。
换衣服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换了中衣跟外衣,贴身的亵衣压根就没有脱下来。
李莲花说的擦洗一下,也不过是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浸了热水的布巾,轻轻地擦了擦面颊跟颈侧,拂去了爬山这一路上沾染的尘土。
方多病在旁边看着他动作。
明明从前是个江湖人,还是个极不喜繁文缛节的浪荡傲气性子,这十年里过得也拮据,偏偏李莲花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魏晋风流。
眼见着那头披散的黑发随着他擦拭脖子的动作要贴上被布巾濡湿的皮肤,方多病忙伸手撩开了那头乌发,跟着另一只手也一并用上,将这头柔顺的长发拢在了掌心里,稍稍提了起来,露出后颈处常年被遮着的白皙皮肤。
那帕子被热水浸得滚烫,而李莲花的皮肤本就因中毒而总是偏凉。
如今被热帕子一烫,那白腻的皮肤便自然而然地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叫本是心无旁骛,专心给他拎着头发的方多病心口也跟着被烫了一下似的,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黏了上去,却又不敢多看地很快转开。
李莲花并未发觉他的这点细微的小动作,等擦干净了脖子,便用还带着几分湿润的指尖点了下他的手背:“行了,放下吧。”
方多病这才松开了这满头长发,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帮他理了理,才看向放在自己跟前的那盆热水,也不必侍女伺候,随意地净了净脸,弄湿的鬓发便用内力一过,蒸去了水汽。
两人磨磨蹭蹭了半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人也基本齐了,一行便又被碧凰领去了屋内休息。
方多病见四周无人,便对李莲花道:“我去探查一下这女宅,把这女宅的布局传与监察司跟百川院的人,看看今夜是否能将这女宅中人一举擒获。”
李莲花让他等等,跟着很快提笔画下了他们方才来时逛的一路,又依据着此处的建筑风格,自行补齐了剩下一部分的楼宇,又圈出了几处又可能有护卫布兵巡逻,需要小心的位置。
画完之后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便将这张纸递给了方多病:“我瞧着这女宅院落的布局有些熟悉,你等会儿查探的时候正好瞧瞧是不是正如这般,若是,那便也省去了你再赘述,若不是,你改改便是了。”
方多病看着这纸上所画的布局,不由面露惊异,虽说他已知李莲花是天下难得的聪明人,却也没想过这人竟只凭着他们走过的地方,便能将这女宅画得七七八八。
这画上的布局,与他记忆中的女宅布局几乎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一些更具风格,不属常规的楼阁没能画出来。
他将这画小心翼翼地卷起,也没从正门出去,而是从窗台小心地翻上了屋檐,踏着屋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