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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你究竟在哪里?”

——“哪怕尸骨也好,你总要让我死心吧……”

——“为什么你不能活下来……”

耳畔的声音熟悉却又低沉得压抑,叫李莲花倏地睁开了双眼,闷闷地放缓了方才因为惊醒而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不久前才出现在梦中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

李莲花心跳不免又失衡了一瞬,但他情绪调整向来很快,只翻了个身,背对向方多病,放缓了呼吸后淡定地装作自己并没有醒。

背后这小子轻轻咕哝了一声“老狐狸”,便抬手帮他掖了掖因为翻身而露出了一点缝隙的棉被。

方多病因为身上的疼痛,如今觉浅得很,不然也不至于他一惊醒,便也跟着醒过来。

李莲花维持着侧睡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总算听到了背后渐渐绵长的呼吸声。

他抬手敲了敲眉心,上次在天机山庄的那一夜之后,这一路他都没再做过与方多病相关的梦,没想到今夜又来了。

好在今夜的梦虽说有几分奇怪,却也不再是之前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明明他对这小子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做那种梦本就蹊跷,如今人都躺在身边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没有继续反倒印证了他之前的梦境确实不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说。

他指尖往下,落在下巴处,露出思索的神色。

其实这些梦中多是些细碎的画面,哪怕是从前那些让他无语的梦里多少也夹杂着一些他熟悉,但是确实并未发生过的片段。

所以这些梦究竟要告诉他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莫非是他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迷药?但以他的武功,能无声无息接近他的人,大抵还不存在,而剩下的,不论是关河梦、展云飞还是方多病,会给自己下迷药的可能性都不大。

再说了,他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迷药能让人生出这种相连在一起的幻梦。

实在想不通这些梦的由来,他便不由得想起了今夜梦中的内容。

今夜的梦跟从前的那些片段串联在一起,好似可以窥见若是他体内的毒未解,会走向一个怎样的结局。又或者是潜意识里他便觉得,自己终归会死,而这个小子会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若这些只是他的臆想,那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梦里的方小宝面容虽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身上却还是多了几分沧桑跟落魄,瞧着大约比现在年长了得差不多有十岁的样子。

而且哪怕身上穿的还是绫罗绸缎,偏偏腰间挂了他师父的破葫芦,就好似他将这个酒葫芦给传了下去,还被这小子当成了宝贝。

实在是怪得很。

尤其是他总觉得,今夜这个梦,不单只是梦那么简单。

又或者说,之前那几个他不愿意深想的梦,似乎并非纯粹是荒诞的梦境。

他翻过身来,想再看方多病一眼。

只是才转过面,便见一双昏暗中覆着薄薄光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尽管眨眼间已定下神来,却仍是嚯了一声。

“方小宝,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是打算吓谁呢?”

方多病咧着嘴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洋洋:“谁让你先装睡的,刚刚明明听见我喊你了。”

他忍不住凑了过来,本就不大,又压着两床棉被的床霎时间变得拥挤。

李莲花皱了皱眉,“干什么呢?”

“你是不是又做梦了?”方多病轻声问,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晰的面上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莲花却是狐疑地微微眯起了眼,“你觉得我是被吓醒的?”

“我哪里知道你这老狐狸在想什么,只是你呼吸突然变了,我估摸着应该是做了恶梦。”方多病蹭得近了,虽说隔着被褥,谈不上挨在一起,但肩膀却是碰到了李莲花那头顺滑的长发。

淡淡的草药香好似一下浓郁了起来,他忍不住在被下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可惜手指才绕上,头发的主人便将头一偏,将被他压着的头发给带了出来,随手重新拢好了。

“不想打地铺就赶紧给我睡觉。”

听着这老狐狸难得带上了几分暴躁的声音,方多病轻轻哦了一声,在这股淡淡地草药香中,重新闭起了眼睛。

自然也没注意到李莲花微微皱起的眉,以及带着打量跟深思的目光。

三人逗留在边关的这段时日里,李莲花断断续续地又做了几个梦。

因着梦的内容虽与方多病相关,却也不像从前那样莫名其妙,他便也没有将方多病从房间里赶出去。

转眼便到了年节,断断续续下着的暴雪总算有了几分消停的迹象,边城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方多病跟着李莲花早就将这座不大的边城逛了个遍。

李莲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这两日街上人多,他便只是出去稍逛了一圈,买了些红纸回来。

“你要写门联?”方多病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裁剪着红纸,不由得伸手帮忙。

李莲花索性便将裁纸的活儿直接丢给他,自己对买来的两支毛笔挑挑拣拣,边将打算先用的那支挑了出来,边答道:“是啊,这边关的日子无聊得很,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要过年了,写副门联,希望明年烦心事可以少一些,叫我逍逍遥遥的,每日里钓钓鱼,晒晒太阳种种花就好了,可别像今年这样,险些跑了半个大熙。”

方多病将裁好的红纸放在一旁,忍不住反驳道:“你如今也才三十,整日就想着什么都不干,那日子多没意思啊。再说了,今年可是个好年景,没有今年,你哪来的长命百岁?”

李莲花轻笑了一声,“活那么长做什么,我看啊,再有个二三十年便也差不多了。”

方多病忍不住将手中的红纸啪的一下拍在桌上,瞪起了眼睛,没好气地盯着他:“你整日瞎说什么呢?你若是想不到活那么长做什么,就跟着我,我带你去看这大好山河,吃遍大熙美食,大熙逛完了便去外域,再不济就出海,走得累了,就寻个地方跟你一起养老,这样的日子多好啊,二三十年哪里够用,我看至少得要个七八十年。”

他们修习扬州慢,其实要活到长命百岁,并不算什么难事。

李莲花目光流转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别开眼后带着几分慵懒地叹道:“我说方小宝,你这计划里都是跟我去这去那,怎么不想想何堂主他们,兴许他们还等着抱孙子呢,哪容得你到处跑来跑去的。”

“孙什么孙啊!”方多病听见这话心里便不由得堵得慌,“我才不娶妻生子呢。”